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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萧西楼的脸色立时变了,他的人也立时不见了。

    唐方几乎是在同时间消失的。

    朱侠武临走时向康劫生抛下了一句话:

    “你留在这里守护!”

    萧秋水、邓玉函赶至现场时,也为之震住,惊愕无已。

    “振眉阁”有一人立在那儿,竟是一个死人。

    他的剑方才自袖中抽出一半,敌人便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是以他虽死了,精气却在,居然不倒。

    这死者竟然是声名犹在七大剑手之上,出道犹在七大名剑之先的“阴阳神剑”张临意!

    张临意的眼睛是张大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与不信。

    唐方禁不住轻呼道:“他就是张老前辈?”

    张临意的脸容、神情,实是太可怖、太唬人了。

    萧西楼苦思道:“难道,难道有人的剑,比张前辈的剑还快!”

    朱侠武忽然道:“不是。”

    萧西楼侧身道:“不是?”

    朱侠武斩钉截铁地道:“不是因为敌手剑快,而是张前辈意料不到对方会出剑。”

    萧西楼转身望向站立而殁的张临意,只见他眼中充满愤怒与不信,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朱侠武道:“不过,对方的剑确实也不慢,否则就算猝然发动,也杀不了张前辈。”

    萧西楼颔首道:“只要张前辈的剑一拔出来,这人便讨不了便宜。”

    朱侠武断然道:“所以,杀人者一定是张前辈意想不到的人。”

    萧西楼游目全场,道:“而且,而且也是与我们非常,”语音一顿接道:“非常熟悉的人。”

    朱侠武肯定地点头,道:“这人杀了唐大侠,又向康先生下毒,更猝击玉函、秋水,又刺杀张前辈——这个人!”

    朱侠武双眼一瞪,毫无表情的脸容忽然凌厉了起来。

    萧秋水等人都感觉一股迫人的、窒人的、压人的杀气,在夜风中蔓延开来。

    萧秋水忽然一惊,叫道:“振眉阁里?”——

    守护振眉阁的张临意既然被杀,振眉阁里岂有卵存?——

    然而老夫人、萧夫人还在不在阁内?

    萧西楼脸色一变,立时窜出,正想撞门而入,忽然咿呀一声,门打了开来,萧夫人与老夫人,双双出现在门前。

    老夫人、萧夫人背后是烛光,那烛光就像是金花一般,绽放在她们背后,萧西楼退了一步,慌忙长揖,没料那铁面铁心的朱侠武,居然拜倒。

    老夫人柔声道:“这位大叔,何必如此礼重?”

    朱侠武恭声道:“末将侠武,曾在大人麾下侦骑队参任纵组副使将。”

    老夫人恍然道:“是朱铁心吧?”

    朱侠武居然喜道:“正是铁心,小人不知老夫人还记得小人。”

    老夫人笑道:“现下又不是在行军之中,青儿也不在,铁心何必如此多礼,不必什么大人小人的!”

    朱侠武依然恭敬地道:“小人不敢,小人敢问狄大将军安好!”萧秋水脑里“轰”地一声,耳里只闻:“青儿”、“狄大将军”莫非是名震天下、智勇双全的狄青!?

    狄青是个不世人物。

    宋时,重文臣而轻武将,因宋太祖拥兵自立而当了皇帝,是故对领兵打仗有军功的武官都深具戒心,诸多节制,难伸抱负。

    狄青却绝对是个例外。

    他自幼喜习武,骑术、箭法,都很高强,他因受其义母支助,得赴京师,投身行伍,入编禁军。

    他的武艺超群,胆大力大,但因长相却俊美斯文,形成强烈对比。同僚讥笑他是:“女扮男装”、“男人女相”.他谦冲内敛,不以为忤。

    当时,士兵给称作“赤老”通常都得要脸上刺字,以防他们逃跑。狄青名隶军籍那一天,刚好也是中了科举的进士自皇宫里春风得意地昂然步出,百姓皆围观风采,狄青的同僚大感愤慨:“人家已当状元,我们却像罪犯一样黥面刺字,富贵和潦倒真是不同!”

    狄青却澹然自若:“话不能这么说!功名富贵,要看各人才能如何!大丈夫应以立功求名,不该羡慕名不副实的!”

    大家听了,都笑狄青不自量力。然而狄青却用功进取、屡立军功,终于改变人们认定当兵的一辈子没出息的成见!

    当时西夏撕毁和议,公开称帝,出兵犯陕西延州。宋军士气太差,畏战避战,且屡战屡败。

    独有狄青领一支约五百人的军队,屡在败中获胜,所向无敌。

    他在延州四年,连打大小战役二十五场,有八次中流矢负伤,但坚持作战到底,身先士卒,不退一步。由于他脸容秀美,威武不足,他每次临阵作战,都戴狰狞青铜面具,第一个行入敌阵;他常以一人一骑,没入敌阵,勇劈猛杀,所向披靡,把敌军完全击溃。西夏兵将畏称“天将”、“天魔”闻风而逃。

    他在这几年间,以极少的兵力,先后破金汤城、略肴州、屠庞徉、岁香、毛奴、尚罗、庆七、家口等族。焚烧积索数万,收其帐二千三余,生口五千七百多。他又建城桥于谷,筑招安、丰林、新若、大郎等寨,扼住了西夏出兵布阵的要害。

    狄青治军,正部位、明赏罚,与士卒同饥寒、共劳苦,有功他让予部下,有过他一力承担,有战他冲锋陷阵,有赏他分予同僚,故深得士卒崇敬,乐于听他指令调度。

    有次他与西夏军决战于安远,身负十处重伤,已然垂危,但听敌军又到,他挣扎而起,一马当先,冲杀向敌军,奋战不屈;其部属为他的拼死精神感召,也都击退来犯之敌。

    他带兵打仗,进退有策,头头是道,深得经略判官尹洙赏识,带他引荐当时的经略使韩琦和范仲淹。

    范仲淹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不管在文才、武略、治水、进谏、军事、革兴等,都有建树,连西夏军中也私相戒议:“小范老子胸中有数万甲兵!”范仲淹一向知人善任,一见狄青,听之谈吐,如获至宝,格外礼遇。特送他一部左氏春秋,对他劝说:“作为一个将领若只知打仗,不知古今,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

    范仲淹劝他认真读书,文武并修,又教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狄青极受感动,终于成为能在沙场上决胜,又能运筹帷幄,精通兵法,精悟是非,知进能退的大将军。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萧秋水心头有一股热血,禁不住也要跪倒狄太夫人身前。

    老夫人忽正色道:“不可,汉臣不过常人也。他跟你们都是一样,都想为国为民做点事。他只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宋人,他的大志也正是诸位心中的大事,还得仗列位匡扶协力。他要的是为国为民大丈夫,有忠有勇好兄弟,而不是摇尾乞怜的亡国奴才!”

    这老大人正是狄青养母。

    狄青自幼双亲皆殁,全仗这位老夫人视狄青如同己出,历尽苦辛养育教诲,才能长大成人。是故狄青待之如亲母。极尽孝道。

    其实广源州侬智高在广南作乱,一度快攻,取得巨州,并沿巨江而下,一路势如破竹,连破九个州,并包围了大宋岭南军事要据:广州。

    侬智高领蛮兵所到之处,纵火杀掠、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广南一带,哀鸿遍野,惨遭铁蹄蹂躏。

    宋仁宗先后派文官杨败、余靖、孙河指挥大军,往广南讨伐贼兵,惜因宋朝长年武备失修,都惨败下场。侬智高乘胜追击,许多州郡官兵都只望风而逃,侬智高连年胜利,气焰更嚣。

    就在这危急关头,威退西夏进犯的狄青挺身求请降旨让他披甲上阵,出兵平乱。两军交战,两广十虎等豪杰都为此役出了不少力,故给当地人尊为英雄,对狄青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安民保国,更是视同再生父母,感恩戴德。

    侬智高见范仲淹督军、狄青领兵,士气如虹,且将一一迅速收复失地,军民一心,他知难以力敌,便付出重金、许下承诺:谁能刺杀狄青,格杀范仲淹,他日若能南面为王,便册封为“保国军”并封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水陆两路英雄好汉,得一切功名利禄。

    叛军将以此为诱,号令“权力帮”和朱大天王的人,动用水陆两路绿林人物相助。

    “权力帮”以李沉舟、赵师容为首的一众领袖、都不愿直接出兵对抗狄青大军,但暗下派了帮中高手,掳劫狄太夫人,以胁狄青,让他投鼠忌器,诸多掣肘,并可迫他挂冠退役,换作其他庸官懦将,皆不足畏矣。

    他们虽有计算,但一众白道武林的正义之士,却先把狄太夫人护送到了浣花剑派,不让蛮兵毒计得逞。

    这便是狄太夫人暂住在浣花剑派的前因后果。

    狄太夫人继续道:“青儿战于广南,平乱贼党,侬智高要捕捉老身与儿媳,以乱青儿作战之心。我与儿媳,一走成都,一赴开封。我这一把年纪,生死并不足惜,只怕扰乱了青儿的斗志,说什么也得逃离奸人魔掌的。”

    萧西楼叹道:“狄将军为国杀敌,累了太夫人,我等虽非军人,自当为国保护老夫人,但仍屡令夫人受惊吓,实是惶愧!”

    狄大夫人道:“萧大侠客气了,叨扰贵派,以致权力帮大举进犯,涂炭生灵,这是老身的罪孽。”

    萧西楼正色道:“大将军勇赴沙场,在下未及万一;照顾太夫人,乃义不容辞之事,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定必死而后已,只是只是这干来犯之徒,非同泛泛,权力帮除勾结西夏番子外,还与奸相吕夷简等暗下私通,实力甚厚。”

    狄太夫人叹道:“正是。这一路上,我也遭到了屡次的埋伏,可恨身无长技,不然也想杀得几个卖国贼子,以祭先烈。这一路上,倒是张妈护我得紧。”

    萧西楼蹭然道:“禀告大夫人张张妈他于适才为人所杀”

    狄太夫人“哦”了一声,萧西楼等往左右靠边而站,狄太夫人便看见了张临意死而下倒的尸首。

    狄太夫人晃摇了一下,萧夫人慌忙扶住,道:“适才我在里面,忽听外面搏剑之声,因守护太夫人,不敢离房,没料”

    太夫人眼中有泪,但竭力不淌下来,好一会儿才道:“张妈不是女人,我是知道的。他是狄青的结义兄弟,特地乔装以保护我,要我唤他作‘张妈’”

    “我这条老命不足惜,但我死了,青儿会觉得他连累了老身,此心影响他的斗志甚巨。”

    “记得西夏番将遣人来告,青儿已被杀死,我和媳妇儿一颗眼泪也没掉,不是不怕,而是不信,山河未复,狄汉臣不会死,也不能死!”

    “可是蛮兵若抓到我,我就不会让他们把我活着送到前线去,我宁死亦不可乱青儿之心,亦不能作人质劝降宋军!”

    狄大夫人一句接一句,说出了这几句话,萧秋水热血填膺,喝道:“狄太夫人,我们绝不让您落于敌人之手!”

    狄太夫人看了萧秋水一眼,目中凛威却带慈蔼,道:“好孩子!青儿此时应在昆仑关、否则你真该见他一见!”

    这一句话,如一个霹雳在萧秋水心中,幻化成一个龙游九天的雷霆!

    见狄青!

    见狄青已成了萧秋水毕生的心愿!——

    先天下之忧,而忧。

    这时候,朝廷上下,都有一种“恐军人症”主因是:宋朝初立,便事起于赵匡胤由军士拥立,黄袍加身而夺孤儿寡母之天下,所以他自己和他的子孙亦惧同样让军人推翻,只好把军人永排除在外,不许参与军机,边疆一旦遇事,一概交文臣统率兵马,致使强于弱枝,军备久疏。

    不过,一旦真正遇上了战事,岂是书空咄咄、纸上谈兵的文官可以胜任的!戎马冲锋、沙场决战,原非儒生所能。狄青便在此时,以一佣兵,打出战功,于上阵时头戴铜面具,散发披肩,跨骏马,持长枪,身先士卒,直奔敌阵,当者披靡,全身负伤无算,向不以之夸人;半生立功无数亦不自夸。

    狄青成名立功之后,脸上还留有初为兵时所刺的面涅,宋帝见此,敕令他用药除涅。

    然而狄青却自指其面,说:“陛下以军功擢臣,从不查问及臣门第。臣所以有今日,皆此面涅之策厉耳。臣愿留此以为士卒之策厉,不敢奉诏。”

    他藉此表态,意谓永留军中,别无二心。

    由于范仲淹的引导,狄青熟读兵法,得其要领,与正进犯谓州的西夏兵交战之时,狄青所部迎敌之军马甚少,力量悬殊,处于劣势,然而狄青仍以阵法取胜。

    他无畏于敌众我寡,以奇兵制胜。他先下令全军尽弃弓弩,手执短兵,又密令改变原来锣鼓信号,下令一听到锣鼓鸣响就停止前进,再听则向后退却,反而在锣鼓声后才冲杀向敌军。两军接战时,西夏兵见宋军居然闻鼓而止,甚至倒退,以为敌方胆怯,正疏忽之骄慢之时,失却戒备,宋军在锣息之际反而喊杀过来,奋勇争先杀敌,西夏兵因而阵脚大乱,自相踏践,死伤不计其数。

    狄青以寡击众,奇兵突出,大获全胜,但居功不矜,反而推功于属下同僚军士。

    凡此种种不世功业,以一武夫能为国杀敌、为民除寇,都是萧秋水对狄青心向往之、意仰慕之,只愿有日得见狄大将军,随他驰骋中原、笑傲沙场、保家卫国安天下。

    后天下之乐,而乐。

    对方杀了张临意,却并不闯入振眉阁,挟持狄太夫人,究竟是什么原故?

    是因为来不及?还是

    萧西楼也想不通,因怕狄太夫人难过,已请萧夫人送太夫人回阁歇息。

    “太夫人请安心,张老前辈的后事,我们自会妥为办理。”

    狄太夫人与萧夫人进去后,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朱侠武忽道:“夜深了。”

    萧西楼道:“看来一切很平静。”

    朱侠武道:“以水淹火一役,权力帮已失主力。”

    萧西楼道:“看来如此。”

    朱侠武道:“现在我们一定要做一件事。”

    萧西楼笑道:“睡觉?”

    朱侠武也是斩钉截铁地道:“睡觉!”

    睡觉。

    真正高手决战的时刻里,不但可以紧,而且也要可以放。

    争取充足的食粮,充足的睡眠,可能对决生死于顷俄间,有决定性的帮助。

    所以睡觉也是正事。

    虽然这群武林高手的精神与体魄,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也绝没有问题,但不到必要的时候,他们也绝不浪费他们的一分体力。

    朱侠武道:“你我之间,只有一人能睡。”

    朱侠武、萧西楼是目前萧府里的两大高手,权力帮伺伏在前,随时出袭,剑庐中又有不明身份的狙杀手,所以这两人中,只有一人能睡。

    萧西楼道:“你先睡,我后睡。”

    朱侠武道:“好。三更后,我醒来,你再睡。”

    萧西楼道:“一言为定。三更我叫你。”望向站立中而殁的张临意,仰天长叹道:“张老前辈剑合阴阳,天地合一。康出渔剑如旭日,剑落日沉。海南剑派辛辣急奇,举世无双。

    孔扬秦剑快如电,出剑如雪。辛虎丘剑走偏锋,以险称绝只可惜这些人,不是遭受暗杀,就是中毒受害,或投敌卖国,怎不能一齐复我河山呢!”

    晚风徐来,繁星满天,萧秋水忽然心神一震。

    萧秋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心神震荡。

    他只知道有一个意念,有一个线索,忽然打动了他的心弦。

    但他却也想不起,抓不住,刚才的意念是什么。

    繁星如雨,夜深如水。

    等他再想起时,却已迟了。

    萧西楼要求唐方与萧夫人睡在一起,睡在振眉阁里,以保护狄太夫人。

    唐方的暗器,不但可以杀敌,更可以慑敌。

    能杀退敌人是好,但如果敌人根本不敢来,不惊扰狄太夫人,那当然是更好。

    萧秋水、邓玉函、左丘超然三人也有睡觉,当然是轮流着睡。

    他们是睡在“听雨楼”听雨楼是浣花剑庐的总枢,也是第一线。

    萧西楼一向认为第一线就是最后一线;与敌人交锋时,一寸山河一寸血。连半步也不能退让。

    萧秋水是轮第一个睡,却是睡不着。

    夜风袭人——

    我要替你报仇,唐柔——

    我要为你报仇,唐大侠。

    明月如水。

    萧秋水辗转难眠,虽是悲愤的,但却有一股箫声似的悦意,自古远的楼头里传来,他心中老是忆起一首畲族的山歌,那歌词是这样的:

    郎住一乡妹一乡,

    山高水深路头长;

    有朝一日山水变,

    但愿两乡变一乡。

    萧秋水心想:唱的人真是一厢情愿哦。作词的人真是一厢情愿啊,萧秋水笑了笑,却又把那歌再重复,在心里悠悠唱了一遍:

    有朝一日山水变,

    但愿两乡变一乡。

    萧秋水想着心喜,唱着心悦,迷迷糊糊终于睡了。

    夜凉如水。

    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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