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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老黄”大概心中奇怪小主人的行动,它想这样鲜嫩的东西不吃,而要挨饿“人”真怪,它心中愈来愈焦急,发足狂奔,跑了一个多时辰,只见前面有一处人家,高战心中大喜,跑上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高战心中大感失望,知道主人定然外出,就绕到屋子后面去找主人,只见绿油油一大片蕃薯田。

    他饿得发慌,不暇细想,奔了过去,看看四边无人,就伸手抓了两只,这时正是春天,蕃薯插下去不过一个多月,所以只有拳儿那大,他心想聊性于无,又想到幼时在地上挖泥灶,烤红薯的香甜之味,不觉食指大动,伸手人怀摸取火种,忽然无意中触着父亲的骨灰坛,不禁心凉。

    爹的正直容貌又浮了起来,爹的谆谆教训也飘到耳边“待人厚,刻己薄”

    他考虑了半天,肚子实在饿得紧,心想:“这么多,我只拿两个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又想到老师讲的刘备在遗嘱中的两句话:“毋以善小而勿为,毋以恶小而为之。”

    一刻间,他像被重重击了一下,赶快把拨出来的蕃薯埋了,对适才的行为真羞愧得紧。他举目一望院子一片青翠的田地外,没有一个人,心中略略放心,便牵着“老黄”再往前去“老黄”睁大牛眼,带着疑问责备的目光望着小主人。

    高战轻轻摸着“老黄”柔声道:“‘老黄’,那足人家的东西,我们不可以随便取哩!”

    走了一会,前面是一条清澈小溪,高战心想:“这河里的鱼可不是有主之物了吧!”

    他脱去上衣,钻进水里,此时隆冬初过,溪水足从山上溶雪流下,是以冷凛透骨,高战仗着体质素强,用内功闭住气,在溪底摸来摸去。

    好半天,他水抓着一尾鲤鱼,连忙用手紧紧捉牢,翻身上岸。

    那鲤鱼有斤多重,高战心中大喜,自忖可以饱食一餐,可是当他拨出小刀正想杀鱼去鳞,看见那鱼眼旁有一两滴水珠,双目突起,死命挣扎。

    他突然心一软,想道:“这鱼也会哭哩!真可伶,不知有没有父母?”

    他因为太多的爱心,所以往往会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可笑的同情心,此时一见鲤鱼眼旁的水珠,竟以为是泪珠,再也忍不起心下手杀它。

    他轻叹一声喃喃道:“鱼儿,你可妥当心啊,再被人抓到,可就不肯放你了。”

    说罢手一松,水花四溅,那尾鲤鱼己潜到深水去了。

    他感身上有些冷,就靠在溪边大树下,望着悠悠白云,竞睡去了。

    忽然,他被一个清脆的童声惊起:“爹,你瞧他多可伶,我们把干粮分一半给他好么?”

    高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者,头戴翻起的羊皮幅,手中牵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头上梳着两只辫子,脸色红红的,娇憨极了,二人就站在身旁不远。

    老者道:“小弟弟,你冷不冷,饿不俄?”

    高战见他语气亲切,点头道:“老伯,你可知附近有人家吗?我我”他本想告诉老者自己已饿了一天一夜,但却羞于出口。

    那老者道:“这几十里内的确人烟稀少,我看你年纪小小,孤身出门,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高战点头,便说出自己要送父骨回乡,那老者吃了一惊,道:“山西高此何只万里,你一个人行路实在太危险了”

    那小女孩接口道:“喂,你跟我们一起走,等我爹办完事,咱们再一起入关可好?”

    高战摇头,柔声拒绝她的好意,正待告别,那老者沉一会道:“小弟弟,你先把这包干粮带去,否则这方圆百里无人,你还要挨饿哩!小小年纪孝心可贵,我本当助你一臂之力,可是目下实在是身有要事,无暇分身。”

    高战见他完全以长辈态度真诚对待自己,心中很是感动,知道自己再要推辞,必定惹起他不快,便双手接过一包干粮,称谢道:“不知老伯贵姓?”

    那老者道:“我姓方,是关外方家牧场主人。”

    高战道:“我叫高战,将来重回关外一定来看伯伯。”

    那女孩喜道:“喂,你说话可要算话。”

    高战点点头,老者似乎有急事,撮口长啸一声,两匹马一大一小从草原中如飞跑来。

    老者骑上马,回头看到高战从树后牵出一头牛,牛角上挂着一个小小用毛毡捆成的包袱,仔细一瞧,上面绣着一棵杨树,一棵柏树,不由大放宽心,忖道:“这孩子原来和风老哥有关系,我倒是多虑了,就凭风大哥这标识,关外绿林谁敢不乖乖放行。”

    一拍马,带着那小女孩疾驰而去,风声中还断断续续传来小女孩的嘱咐声。

    高战狼吞虎咽的大嚼起来,吃完以后,心中不住盘算着,他想:“这去山西还不知有多远,现在身无分文,怎样可以到达呢?”

    他又想到卖牛,但立刻被自己制止,心内暗骂自己道:“高战啊,高战,你怎么老想到去出卖你自己忠实的朋友,你这卑鄙的东西,真是猪狗不如。”

    但是一个念头突然闪起:“是父亲骨灰重要,还是‘老黄’重要,照这情形,不把‘老黄’卖了,怎么也不能回到家乡,‘老黄’,我是一天都不愿意离开的,如果卖掉,我在这世上就更孤零零了,我悲哀也没有地方讲,我可能会伤心死的,可是,可是爹的骨灰怎么办呢?”

    他觉得这个间题好生难以决定,想到‘老黄’和自己的感情,现在必须人牛相离,不觉心碎了。

    最后,他终于决定了,俊脸上闪过一阵惨痛的神色,他想:“这是爹最后的愿望,如果我都不能做到,那么我还能算是人吗?爹爹,你放心吧,战儿决不违背你一句话。”

    他跳下牛背,用脸轻轻擦着牛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随即强忍住,低声说道:“‘老黄’,咱们不久就甚分别了。”

    老黄见他很是悲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跟着问吼几声。

    又走了数十里,到了一个大镇,高战狠着心,去找了一个牛贩来看牛。

    那牛贩东摸摸,西拉拉,似乎很感满意“老黄”看看牛贩,又望望伤心的小主人,心内便已明白,一颗大头也裴哀得垂了下来。

    牛贩和高战议定价钱,便回家去取,高战抚摸着牛腹,轻轻解下挂在角上的包袱,不知说什么是好。半晌“老黄”抬起头来,凝目看了高战一眼,那眼光高战理会得到,是充满了怜悯宽恕的意思,那好像说:“小主人啊,我不怪你,只是我‘老黄’不能再替你做事,不能再保护你了。”

    高战忍不住热泪冲出,抱着牛头哭道:“‘老黄’我真对不起你,可是为了爹爹的骨灰,我只有这样做啊!‘老黄’,我心里比你更难过的呀。”

    “老黄”摇播头,悲鸣一声,回头舔去高战的泪水。

    高战哽咽道:“‘老黄’,我不哭,我不哭,爹说过男人不该随便哭的。”他虽口中说不哭,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潸然而下,他又要抱牛,又要拭泪,弄得手足忙乱。

    突然老黄欢叫一声,抬起头来看看正在狼狈的主人,似乎它已想通了什么。高战见它突然欢喜,不禁大奇,正在此时,那牛贩子取银归来,他把银子交给高战,就用绳子捆“老黄”

    高战眼见“老黄”服服贴贴被牛贩带走,但不时回过头来,并无悲戚之色,他心中愈想愈不忍,不由也跟着牛贩和“老黄”

    走出镇外。

    “老黄”忽然长鸣一声,像是向小主人告别,然后就不再回头,步步走远了。

    暮色苍苍“老黄”和牛贩在地平线上遥远处只剩下两个黑点。

    风起了,吹得“青沙帐”沙沙作响,高战喃喃道:“‘老黄’,什么痛苦都由咱们俩来担当吧。”

    他感到颊上一凉,心中暗暗地道:“高战,高战,你可千万别再哭了。”

    天际现出几颗小星,大地一片寂静,又有谁来安慰这失望伤心的孩子呢?

    春天,河畔杨柳抽出新枝,田间插上了绿油油的豆苗,微风吹来,如波浪般起伏着。

    从田间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戴着尖顶的笠帽,自言自语道:“好新鲜的空气。”

    他放下荷锄,把签帽推向脑后,露出整张脸来,但见他皮肤白润,丰朗如玉,甚是俊雅,完全不像农夫模样。

    他从背后口袋中摸出一本书,专心一意的读着书。

    他见天色还早“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他一边念着,心中却幻想着江南风光。

    “江南风光如画,端的一个好地方、我迟早要去游历游历。”

    他想到此处,就放下书本,匆匆跑近村里,迎面碰着一位白发老翁。问他道:“田里的事都好了吗?”

    少年点头道:“野草都拔光了,地也整啦。”

    老翁望若他的生机蓬勃的背影,皱纹满布的脸也展开了,笑容时露,似乎在回忆着年青时代的往事,心中默默赞道:“好勤快的小伙子。”

    那少年跑进屋里,从床底下摸出七八个朴满,有的是笑口憨然的娃娃,有的足肥肠大肚的老猪,少年又在枕下乱翻,翻出一大堆零零落落的纸片,上面尽是写的某年某日存了多少钱,他很快地看了一遍,又仔细算了一遍,心道:“这帐本上记着已有一百廿两银子,如果没有记错,那么就够了。”

    他耐心的把朴满一个个敲破,立刻地上堆起一大堆碎银,都是一两多重一小块一小块的,他点了一下,和自己所记差不多,不由心中大喜,忖道:“我终于积满了我希望的数目,我游历天下的目的即将达到了。”

    他从窗口远望出去,一批批农夫这时才都荷锄上山,想到自己这十年来砥手胼足,勤奋不已,不但愿望即将达到,而且爹爹所传的“高家戟法”练得出神入化,那慈祥老人传授的内功也精进不少,走起路来,但觉轻快已极,丈余的墙也能一跃而过,不禁十分自得。

    门口的桦树长得枝叶茂盛,高大挺直,他回想初返故乡时那树还没有自己高,转眼间,十年就过去了,自己也从小孩变成大人——他想他已是大人了。

    想到此,心中有些安然,抬头一望,旭日初升,气象万千,奋斗之心油然而生,喃喃道:“高战,爹爹要你为国为民做一番大事,岂能永久终老是乡呢?”

    洛阳道上,春意盎然。

    天色已暗,一匹瘦马从大追疾奔而来,上面坐着一个挺秀少年,那马像是从远处奔来,不住喘息。

    少年心中盘算一会,心想城门多半已关、今晚是别想进城了,看看不远之处有个山神庙,灯火微弱,就拍马上前。

    待到走近,只见庙门半开,轻步上前,正想招呼庙僧,但探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庙内阴气森森,蛛丝四布,墙角边放者好几具棺木,一个老者背门而坐,男后一个黑汉,手执钢刀,满脸杀气,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近老者,他每向前一步就停下一次,看看四周及老者动静,看来对老者怠惮已极。

    那少年一惊之下,几乎失声叫出,看到那杜汉俞走愈近,老者似乎仍未发觉,眼看杜汉举起钢刀就要迎头劈下,一急之下,不暇细想,拔出背后短戟,纵上去施出“无敌戟法”中“举火烧天”对准下砍刀势一格。

    砰然一声,壮汉手中钢刀齐腰而断,前半截刀锋仍然向老者当头落去,少年急忙短戟一挺,一招“后羿射月”把刀尖打飞。

    他大显身手连施绝招,好不容易救了老人一命,心中正自得意。

    耳中却听到一声怒叱:“谁要你多事。”

    他呆了一呆,见那老人不知何时己转过身来,壮汉站在老人身旁,手中还拿着半截刀,作势欲砍,只是脸上神色痛苦已极,双目圆瞪,呆如木鸡。

    那少年心地慈软,只道是自己用力过猛,徒伤了壮汉的筋骨,心中大感歉意,柔声道:“这位大叔你干吗要暗算老伯伯,我一时收手不住,震伤了你哪里了?”

    那老者冷哼一声,很不耐烦道:“小鬼,你给我站到一边去,待我收拾了这贼子后,再来领罚。”

    那少年忖道:“也没有见过如此横的老人,替他解了围,倒怪起我来。”

    他天性平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骂人的话,就依言走开。

    老者上前一步,对准那杜汉背上一拍,冷冷道:“我道洛阳三霸在江湖上总算有点万儿,不料尽是偷鸡摸狗之辈,不错,你两位兄长都是我宰的,你要报仇,老夫就成全你。”

    壮汉嘶声叫道:“老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不过乘老爷与那个贼交手时,突施暗算,今日你家爷爷与你拼了。”

    老者脸上突露微笑道:“你这厮自以为聪明,在老夫酒中弄了手脚,他不想想老夫是何等人,岂能被区区蒙汗药迷倒,贼厮鸟,你瞧仔细了。”

    只见他右手一扬,一道水箭从指尖射出,端端正正注入供桌上一只锦壶中,酒香四溢。原来老者已用上乘内功把体内药酒从指尖迫出,那壮汉似乎惊呆了,转身就逃。

    老者哈哈长笑,笑声方敛,喝道:“我天煞星君手下从无逃生之人,岂能在你这坏胚身上破了规矩,瞧你平日虽然作恶多端,但为人倒也爽直,与你一个痛快便了。”

    说罢双手虚空抱拳,向前一送,只听见一声闷哼,壮汉在丈余外向前倒去。

    那少年虽不知老者用了什么功夫,能使一丈开外的敌人受创萎顿,但他怕老者再下毒手,急忙窜出,高声道:“老伯伯,他既然没有杀伤您,您就饶他一命吧。”

    那老者自持身份,也不答话,冷冷瞥了少年一眼,垂手走开。

    少年走近壮汉,一摸手脉,已是冰凉,心中大惊,想到适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汉。转眼就死在老者一举手之间,不禁很感同情,对于老者有些不满。

    他开口问道:“老伯伯,你到底和他有什么仇,一定要杀他呢?”

    老者头也不回,不理他所问。少年又道:“他虽然暗算你,这是他不对,可是你本事这么大,就是放过他,他也不能伤你”老者似乎很不耐,厉声道:“你再噜嗦,连你也宰了。”

    少年抗声道:“你本领虽大,可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胡乱杀人,人家见着你都像见着阎王一般,也不见得是威风呀!”

    老者回头斜眼瞧了少年一眼,只见他一刻间忽然大义凛然,稚气全消、脸上无丝毫畏惧之色,不觉心折。

    那少年又道:“现在他既然已被打死,咱们便把他葬了吧,免得放在这野外,被野狼拖去吃了。”

    老者突道:“娃儿,你叫什么,你师父是谁?”

    少年道:“我叫高战,我没有师父。”

    老者想起他方才硬架洛阳三霸老三“玄玄刀”谢长义一刀,内力甚是充沛,看来至少有廿年的火候,但他年纪最多不过十七、十八岁,只道是名门高弟,自幼习武,不想竟然没有师父,当下问道:“那么你内功是何人传授?”

    高战从小不打诳语,便把年幼时巧遇白发老人,雪地误食千年参王的事说出。

    那老者沉吟不语,高战乘机溜出,用戟掘了一个大洞,把壮汉抱去埋了。

    他走回庙内,那老人仍在沉思,高战以为他在后悔方才杀人,接受了自己的劝告,于是柔声安慰道:“老伯伯,您别后悔啦,一个人气的时候,就会不管一切的做出任何事来,我有时也气得用石子打死偷食的黄鼠狼哩!”

    那老者听他说得天真,不觉失笑,自己卅年前,纵横湖海,是一个人人惧怕的老魔头,想不到卅年后,重出江湖,竟被一个娃儿便软并施,弄得没做手脚处。

    老者仰天长笑,声如龙吟,拍拍高战肩膀道:“娃儿,真有你的,我老人家服你啦。”

    高战道:“老伯伯,您别生气。”

    老者细瞧了他两眼,喟然叹道:“灵钟于斯,秀发乎外,慈而厚,宽而甫,领袖群伦,非子而谁,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高战听他忽然悼文,大为不解,便道:“老伯伯,你刚刚使的是什么功夫,可以把人家制服得一动都不能动?”

    老者知道高战只学会一套家传戟法及一身上乘内功,其他武技是一慨不懂,是以连点穴都看不出,便笑道:“娃儿,你瞧那手功夫怎样?”

    高战道:“真帅极了,老伯伯,你本事真大,一掌可以打死一丈外的人,晚辈只要有您一半功夫就好啦。”

    老者呵呵笑过:“小子,您嘴真甜,我老人家就把这手传了你吧!”

    高战大喜,连忙跪下,老者伸手一扶,不由吃了一惊,忖道:“这娃儿体内真力不弱,虽说是千年参王之功,可是小小年纪有此成就,那么传他内功的人,一定是罕见高手了,我虽隐居廿余多年不问江湖中事,可是天下除了‘东海三仙’,‘南北二君’外,难道还另有高手不成。”

    原来他昔年确是叱咤湖海的好汉,是以除了“三仙”“二君”他以为宇内再无高手,他隐居廿余年,此次重入江胡,竟不知近年来江湖上出现了许多一等一流的年轻剑客。

    他伸出右掌,按在高战肩上,内力缓缓而发,只觉高故体内真力一收一抗,力道一次此一次强劲,不觉恍然大悟,忖道:“天下内功能收发并施的敢说只有关外盟主风柏杨一派,照此看来,这老儿功力深厚,决不在我之下。”

    老者道:“娃儿,我这门点穴手法,与各派大是不同,日后你施展时千万小心,一旦被人识破,我昔年仇人多得不能计数,那你可麻烦啦!”

    高战点头答应,那老者当下在灯下就把人身各种穴道的位置仔细的讲了,并传了点穴手法,高战悉心学习,苦练了半夜,老者己呼呼睡去。

    高战自觉手法纯熟,也伏着供桌睡着了,待他醒来,老者已走,他见天色大明,就骑着瘦马进了城。

    高战走进一家小店,要了早饭,他左边桌子是两个江湖汉子,一高一矮,边吃边吹,谈得兴高采烈。

    那高汉子道:“老五,你瞧咱们瓢把子有无把握赢过河朔双雄?”

    矮汉咬了一口大饼,含含糊糊道:“别说河朔双雄,就是崤山七煞,兄弟七人,个个都有一身绝艺,岂是好惹的。”

    那高汉道:“听说洛阳三霸老大、老二都给人宰啦。这样咱们瓢把子少了两个强敌,倒是好消息。”

    矮汉道:“老六,你别高兴,你想想看人家洛阳三霸功夫可不含糊,在一夜之间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给废了,此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如果此人出现,咱们河南好汉只怕没一人是对手了吧!”

    那高汉道:“昨晚‘济南大豪’,‘秦岭双侠’都到啦,这次北方绿林大会,总瓢把子大位到底落于谁事尚不可知哩!”

    短汉道:“老六,走啦,下午竞技大会就开始,咱们也要回去准备准备。”

    两人付了帐,大摇大摆走出小店。

    高战心想:“洛阳三霸中老三,昨夜也死在城郊古庙,这些江湖汉子,一生争强斗胜,到头来命丧荒郊,是又何必呢?真是笨得很呀。”

    转念又想到:“这北方英雄大会不知道是怎么个样子,我何不去见识见识,相机劝劝大家,不必自相残杀,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失身绿林,如果只知杀人以逞,分赃以富,那真是永坠地狱了。”

    高战打定主意,就匆匆忙忙跟上前去。他天性实是淡泊。处处往好处想,胸中尽是些善良可爱的念头,把别人都想成和自己一般,其实“名”“利”当前,自古以来,又有几人能跳越不顾呢?

    他追到两个汉子身后,道:“两位大哥请留步,小弟有事相问。”

    高、矮二汉果然止步,回头一看正是适才在酒店中相遇少年,不由微感错愕。高战又道:“小弟适才听两位大哥谈起绿林大会,真是向往得很,不知两位可否带小弟去见识一番?”

    那高汉见他身上穿得朴素,但长得唇红齿白,很是可爱,他本是直性汉子,见高战谦和有礼,先生几分好感。闻言答道:“这有什么不可,这绿林竞技大会在咱们庄里举行,各路英雄都己聚集,下午就要开始,老弟,你是哪一派门下呀?”

    高战不善说谎,只得支吾其词,拖开话题道:“小弟生性好武,只是未遇名师,所以学得几手庄家把式。”

    那高汉子知他不便说出,也就不再相问,三人一行,向城东走去。

    走了一刻,来到一座大院落前,只见门口两尊石狮,大门是黑漆镶金边,甚是气派,门前站着几个壮汉,像是接待来宾。

    忽然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书生,面貌温文,望了三人一眼,对矮汉子道:“吴舵主,这位老弟是哪家英雄门下,长得好俊呀!”

    高战脸一红,抱拳道:“小可高战,想来见识北方绿林英雄大会。”

    那书生道:“好说,好说。”

    说罢又去招呼新来客人。

    高汉子道:“高老弟,那中年书生就是咱们主人长子,人称‘铁剑书生’林冲,高老弟,你待会向右边那间院落去。自有人招呼你住宿,咱们下午见。”

    高战见他很诚恳:“心想此人虽是绿林,但还不失为是条正直汉子”便依言走到右边院落,穿过拱门,又是一番天地,只见假山喷泉,花开如织,鲜草如茵,如人仙境,心中暗暗忖道:“这庄主端的有钱,只是如果来之不义,那么虽然富丽豪华,只怕心中也未必快活。”

    原来这庄落唤着“月云山庄”"。主人风云剑林骧原是伏牛山绿林大豪,与当年关中“黄丰九豪”齐名,后来武林大侠“河洛一剑”吴诏云崛起,吴诏云倒也敬重林骧是条汉子,虽则投身绿林,但一生未犯淫戒,手下也多能严守绿林道义,是以对他并不干涉。

    可是有一次,林骧手下有一名得力头目竟劫了一位朝廷告老清官,而且把全家老小十口斩绝,吴诏云得知后心中大怒,单身只剑来到追云剑大寨,声言要林骧交出那名头目。林骧当时知屈在己方,可是自付实力坚强,又受左右蛊感。那河洛一剑吴诏云,也是年青气盛,言辞过激,两人终于说翻,动起手来。

    “河洛一剑”当年是威震北方年青大侠,功力之高令人不可捉摸,林骧手底虽也不弱,但比起河洛一剑,到底差了一筹。当吴诏云施出断魂剑法中连环三绝式“无常把叉”“鬼王问路”“点点磷星”时,一个收手不住,刺伤林骧右肩。

    风云剑林骧从此再无面目在江湖上混,他交出那杀人头目后,就解散大寨,带着家小亲信,隐居此处。

    河洛一剑吴诏云,经此一役,单身挑翻雄据伏牛山于余年之林骧,声名更是如日中天,终于惹起中州五大剑派,联手出击,命丧天绅瀑前。

    风云剑林骧虽说退出江湖,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还不时和江湖绿林互通声息。此次河南全省绿林大会决定在他庄中举行,远近绿林都尊他一声老前辈,他这人天生好名,见大家都给他面子,自然乐于接受。

    且说高战被右院管家安置在最后几间屋中,他倒也不在乎,只见右院都是年青人,但一个个不是骄气凌人,就是暴戾之色上脸,心中很感不耐,忖道:“这般人多半仗着父亲或者师父的声名,在此耀武扬威。”

    吃过午饭,他想大会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就漫步到处走走,走了半天,走到后庄,原来是一片林园,栽满了柳树。

    他无聊的踢着脚下黄土,正待离去,突然听见兵刃叱喝之声,就探身入内。

    只见林中一块空地上,二个青年正在激烈拼斗,一个仗着长剑,一个舞着峨眉刺,杀得有声有色。

    高战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心想这般人都是一样无礼乖张,但见那使剑的人,剑剑狠辣,似乎想置使那峨眉刺的人于死命,那使峨眉刺的青年,左右遮架,眼看就要落败。

    高战心中不忍,便窜出大声叫道:“两位住手。”

    那使峨眉刺的,看到有人出面解围,不由大喜,闻声果然住手,使剑的青年想是恨极,乘势长剑一挺“毒蛇出洞”向对手喉头刺去。

    高战又惊又怒,不暇多想,右手一伸,短戟在手,挺身向使剑青年身后劈去。

    那少年正要得手,突声背后风声大作,只有先求自保,高战原不想伤他,见他回剑来击,就向后退了一步。

    高战道:“两位到底有何大仇,定须生死相拼?”

    那使剑的一言不发,朝着高战连刺三剑,高战左闪右躲,右臂衣襟还是被划破了一块。

    高战大怒,骂道:“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浑人。”

    使剑少年沉声道:“今日就叫你见见。”

    高战心知不能善了,右手一抖短戟,风雷之声立作,那少年见他功力深厚,不敢怠慢,剑走偏锋,踏中宫,直刺高战两眼。

    高战立刻施展“高家戟法”横劈直砍,招招力大势沉。

    要知这“高家四十九路无敌戟法”原是用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是以只是讲求成猛,说到招式巧妙倒也不见得如何高明,高战自幼服食千年参王,又练就上乘内功,真力深长,施起短戟,真是神威凛凛。

    高战见久战他不下,心内微烦,自忖第一次与人交手,就不能取胜,将来如何闯荡江湖,右手力道骤加,连施几招“霸王扛鼎”“举火烧天”“横断大河”都是硬碰硬的式子,那持剑少年,见他招式虽不精奇,但招招沉猛无比,自己又是轻兵器,只得连连后退,不敢硬架。

    高战乘势上前,忽见少年挥剑抵挡,右肋闪动微慢,露出破绽,他不由自主的欺身上前,左手一进,点了少年肋下“云台穴”

    原来他一边打就想到昨夜在古庙中所学打穴之法,他见教他这门功的老者,能够出手就把别人制得服服贴贴,心中很是何服,他童心未退,学会了后也想找人试试,此时见对方右肋露出来,不觉见猎心喜,猱身而上,点了对方肋下之穴。

    忽然背后一声阴笑,高战转过头,只见人影一闪,他正想追上去,但见那少年痛得冷汗直流,心中大是不忍,记起了老者告诫的话,不觉十分后悔。

    他走到那少年身旁,竟不知如何下手解穴,原来老者只传了他独门点穴手法,就匆匆离去,是以高战也不知如何解救,那少年痛得脸色发青,高战大急,苦思昨夜老者拍开壮汉穴道的手法,但只记得老者向壮汉胸前一拂,他心想:“与其坐在这儿干着急,倒不如试试看。”

    于是他就向少年胸前击掌掌拍去,他不敢用劲,怕伤了少年内脏。

    那少年还道他是有意戏弄,直气得眼中哎火,原先那使峨眉刺的少年,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

    得到高战拍到“章台穴”时,那少年突觉全身血脉流通,四肢己可活动,他天性阴沉,一言不发,运尽全身功力,一掌向高战头上击去。

    高战还在一掌掌试着替他解穴,怎料他突然含愤击出,幸亏他自幼练就上乘内功,反应甚是敏捷,头一偏,身子向后一倒,总算闪过主力,可是肩上却挨了一下,退后几步这才站稳。

    高战因无意中点了他的穴道,心中很感抱歉,虽然左肩挨了一掌,疼痛非常,也不在意,转身便想离去。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少女,高战望了一眼,觉得明艳极了,那少女走近,看看场中两少年,嗔道:“你两个又在打架了?”

    那两人对少女极为敬畏,闻言慌忙同声辩道:“我们是切磋武功,蕾师妹,你可千万别多心。”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还要混赖,爹刚才都看见了。”

    使剑的少年急道:“蕾师妹,请你赶快向师父求求情吧!他老人家最肯听你的话。”

    那使峨眉刺的少年惶急之色也溢于言表,他本是胸无成竹,此时急不择言,道:“小师妹,我我和大大师兄是为你才动手的呀”

    被唤着“蕾师妹”的少女,闻言羞不可当,高声叱道:“二师哥,你再胡口乱说,我去告爹爹。”

    “二师兄”大惊失色,不住陪笑央求,使剑少年问道:“小师妹,师父当真生气么?”

    少女点点头道:“我从来没见过爹发这大脾气。”

    高战听了一会,心想这两个少年对他们自己的师父怕成这个样子,真是好笑。便慢步走开。

    那少女忽道:“你别走,待会爹爹罚起人来,你也有份。”

    高战心中不服,忖道:“你爹爹是什么人,我干么要受他管。”

    但他天性处处让人一步,是以并不还口,耸耸肩,反身作个鬼脸,就走出林外,逗得那少女掩口而笑。

    高战只见庄中人一群群走向广场,心知绿林大会即将开始,也就混在人群中,走到广场上,找了一处坐下。

    场中,一座大台,凡是在北方绿林独当一面有头有脸的好汉,都坐在台上,台主正是本庄主人风云剑林骧,这时慢慢站起身来,向四周一拱手,群豪立刻住口凝神而听,整个广场都静了下来。

    风云剑林骧干咳了一声,道:“各位英雄,各位好汉,今天是咱们北方英雄大会开始的日子,承各位瞧得起在下,借敝庄举行,在下招待不周,希望各位多多包涵”

    群雄七嘴八舌纷纷谦谢,林骧接着道:“咱们平日分散各地水陆两道,很难有机会会面,今儿乘此聚会,大伙儿切磋切磋武艺,真是一大快事,俗语说得好:“英雄出少年’,各位老弟待会大显神通,也教自命侠义道的知道咱们绿林中也大有人才。”

    群雄轰然叫好,林骧又道:“如果各位无异议,在下就宣布大会开始。”

    群雄点头称是,林骧道:“不知哪位英雄先下场表演。”

    忽然坐在第一排一个五旬老者挺身而出,走到台中,沉声道:“诸位寨主当家,兄弟有个重要消息,关系咱们整个北方武林命运。”

    他说到此,停了一停,向四周扫了一眼。众人都识得这五旬老者是名震大河南北的山东济南大豪姬本周,此人一身功夫神出鬼没,家居济南城外,表面看来似个大富翁,其实是个独行盗。

    济南大豪继续道:“各位如果不善忘的话,总还记得廿多年前,专门与道上朋友作对,手黑心辣的‘天煞星君’吧!此人当年突然失踪,这廿多年不见踪迹,江湖上传闻其人已死,可是依兄弟看来,此人并未死去,而且最近已然重入江湖”

    群豪相顾失色,纷纷交头接耳,济南大来缓缓又道:“诸位想想洛阳三霸兄弟三人何等功夫,老大、老二竟在一夜间被人废了,听说三霸中老三玄玄刀谢长义,发暂报兄长之仇,昨夜跟上了杀人的主儿,到现在还不见归来,只怕又是凶多吉少了。依在下看来,杀人的定是那老魔头。”

    群来心内大惧,各人心中都想到如果那魔君再出江湖,整个北方绿林只怕再难安宁,那与“天煞星君”昔旧有梁子的寨主,更是惶惶不安。

    高战心中一凛,想道:“昨晚在古庙中杀死洛阳三霸老三的正是‘天煞星君’,看来这般人都和他有深仇大怨,适才无意中露了一手他老人家传的点穴手法,莫要被人识破,找到我头上来。”当下抬头凝神注意。

    忽然济南大豪左边的一个中年汉子站起,朗声道:“姬兄见解端的高明,只是就凭洛阳三霸遭人杀死为证据,推断那老魔头重出江湖,未免过于武断。”

    原来这中年汉子是崤山七煞中老三,与山东济南大豪素有梁子,此时听到济南大豪危言耸听,不觉十分不耐,他年纪才四十多岁,当年初出道,天煞星君即已隐去,是似对天煞星君认识不深,看到大家怠惮已极,心内有气,就起身反驳。

    济南大豪冷冷道:“兄弟虽然是个草包,但也知出言谨慎,决不敢冒充逞能。”

    众从都知崤山七煞中老三无敌神拳朱复君是个草包脾气,闻言不由哄堂大笑。

    无敌神拳虎吼寸声,叫道:“你干吗骂人。”就要冲上前去,崤山七煞老大夺命双笔急忙喝止。

    济南大豪接着道:“兄弟虽未看到老魔头本人,可是却亲眼见到老魔头弟子,施出考魔独门手法。‘秀骨打穴’。”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济南大豪接着道:“此人年纪青青,功力已是不凡,现在就混在台下,依兄弟看,多半是天煞老魔派来卧底的。”

    高战心中大惊,自觉山东济南大豪两道目光有如利剑,停在他面上,赶快把眼光移开,装做不在乎模样。

    群豪哄然而起,纷纷叫道:“是谁,是谁!先把这小子抓起来,等老魔来,咱们联手把他一齐废了。”

    济南大渡正待开口,高战心知此时不逃,待会大家一围上,可就跑不了了,一摸背后兵刃。从人丛中穿出,拔腿就走。

    只听见耳边一声冷笑,济南大豪从台上飞身越过自己,横拦在前方高战一戟劈去,济南大庆也不闪让,头一低,猱身而上,反手擒拿,要空手夺高战兵器。

    高战心中大急,右手短戟尽是进攻招式,左手配合天煞星君所授独门点穴手法,济南大豪的武功虽高,但对高故左手怪招,甚是怠惮,一时之间,也不易取胜。

    这一耽搁,群豪都围了过来,高战心内微怯,一个失手,短戟几乎被对方夺去。

    高战愈战愈是胆怯,眼看高手林立,虎视眈眈,自己一个也不打不过。

    他这高家戟法招式并不巧妙,全靠力道沉猛,此时他勇气丧失,自是威力大减,那济南大豪似乎不愿伤他,出掌蓄力不发。

    济南大豪连施绝招,高战短戟被他力道所迫,竟然递不出去,眼看圈子愈逼愈小,济南大豪右掌突击高战天灵穴,高战向左一闪,济南大豪左手一伸正按住高战胸口,叱声道:“小子,快放下兵器。”

    高战知他内力一发,自己心脏立碎,眼时情势确是险恶已极。但一想到父亲生平宁死不屈的性格,此时万万不能屈服,败了高家声智,拼着被他打死,也不能放下高家祖传兵刃。

    他算计已定,奋不顾身,双足运劲,倒纵一步,那山东大豪想不到高战倔强如此,他本无杀高战之意,掌劲一吐,立刻又运功活生生收回,铁青着脸道:“小子,老夫瞧你年纪青青死了未免太为可怜,快放下兵器,说出你师父在哪,我也不为难你。”

    高战心中忖道:“你分明是怕那老伯伯,何必如此卖好。”

    他逃出济南大豪之掌,望望四围高高矮矮站满了许多绿林好汉,想到父亲说过高家战法对于冲锋陷阵是管用,便立刻抽出背后戟杆,和右手所执戟身前半一合。

    他打量一下,想从敌人较弱的地方冲出,突然发觉一双充满关怀的目光投了过来,他一抬头正与那目光相接,原来正是适才在林中所遇少女。

    高战忽然感到一种从来未有的感觉,一时之间,胸中充满了勇气,忖道:“我高战是名将之后,岂能再这般贼子钱面前示弱了,想当年祖先曾你此战戟连挑翻金人十二辆重革华车,是何等气概。今日之事就是千军万马,好歹也要冲杀一阵。”

    想到此,侧目望着手中长戟,只见戟身有些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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