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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她倏地抬起头来。“这不是补偿,我闯下的祸不管我再怎么做,永远也补偿不了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勉强自己来这里受罪,真是你所愿吗?”他凝望着她的眼,看到她心灵深处的悲痛,他亦感同身受,可是他无法见她就这么被罪恶感紧紧束缚了人生。“你真想走考古学这一条路?你父兄想见你这么做吗?”

    她看着他的眼惊恐放大,仿佛他突然间化为一头噬人的怪物。她一直认定自己该这么做,也一直坚持这么做,而今他却潜入了她的思想,想要挖掘她不愿碰触的真实。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要”她不住往后退。

    “别欺骗自己”方擎想碰触她的手,试着安抚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走开!”她握紧拳喊。

    她是真心想要走考古这条路的,绝不是为了哥哥和爸爸而牺牲的!她想说服自己,却发现她控制不了思绪。不知所措的潘若瑀只能往后狂奔,想逃离将她逼到无路可退的他。她怕,怕那种呼之欲出的蠢动感,像在说她过去的努力都是在牺牲忍耐,不是出于她的自愿。

    “该死的!”方擎低咒,急忙追了上去。在一片黑寂的沙漠中,要是失了她的踪影,就是精谙沙漠如他,也无从找起。

    狂乱的潘若瑀当然比不上他的脚程,方擎飞身一扑,将她压制身下,任她怎么用力挣扎,也不放手。

    听着她的哭泣声,感觉身下的她害怕地颤抖着,方擎自责不已。他太操之过急了!但无计可施的他只能将双臂收得更紧,气恼自己无法安抚她受创的心。

    慢慢地,她的泣音渐歇,转为断续的抽噎,激动的挣扎也平息了下来。再过了一会儿,方擎微撑起上身,发现她已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滚落的泪。他坐起身,轻柔地帮她拨开被泪湿贴在颊上的发,为她拭去泪痕。

    “你不自己卸下这沉重的包袱,没有人帮得了你的。”他对着她喃道,仿佛睡梦中的她听得见他的声音。

    沉入梦乡中的她是不会给他回应的,方擎静静地看着她美丽的脸孔,幽然喟叹,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缓步朝营地走去。

    随着旭日东升,阳光普照,热力四射。

    潘若瑀坐在帐篷内,强忍着闷热,却还是踯躇地不肯出去。宿醉的头痛让她的眉头深锁,虽然这种感觉让她痛不欲生,但此时还有另一件更烦人的事困扰着她,让她无暇理会宿醉所带来的不适。

    是谁说在喝醉酒的翌日醒来,通常都会记不得自己在发酒疯时做了什么蠢事的?潘若瑀抚额呻吟一声。为什么她就偏偏记得一清二楚?

    早上才一睁开眼,昨晚的情境就像电影倒带重播似地,一幕幕清晰地在她眼前掠过,让她联想迷迷糊糊地把那一段当成梦境看待也没办法,因为记忆太过清楚,清楚到连她也无法哄骗自己。

    天!在昨晚之后,她要怎么面对方擎?她将脸埋入掌中,希望在此时此刻最好有一架飞机坠落,当场把她撞死算了。她为何会将那一段往事对他提起?就为了换他长发的秘密?那值得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那件事对她而言一直是一件禁忌,随着成长,人们也越淡忘,周围知道这件事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有时候、有些事情,即使没有别人在旁提醒,也永远无法忘记,就联想将回忆抹擦得模糊一些也没有办法。

    之前就因察觉到暗生的情愫而气氛尴尬,如今,她又将深埋心底的过往向他提起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她昨天为什么要喝酒?潘若瑀懊恼地低吟,却都已无济于事。

    “你要是再不出来的话,很可能会被闷烤成人干。”此时,方擎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看着那映在帐上的影子,她知道再躲下去也是无用,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总是要与他面对面的。一咬牙,抱着豁出去的心理,她将帐篷内的行李一把抓起,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把东西拿过去一点,我要收帐篷。”方擎连看也没看她一眼,随手一指,就走过去开始拆帐篷,手脚俐落地收拾着。

    手上提着睡袋和背包的她微愕,盯着他忙碌的背影,无措地站在原地。

    方擎用力一系,将帐篷卷好,一抬头,看到她还站在原地时,皱起了眉头。“我帐篷都收好了,你怎么还呆站在那儿?不快点出发的话,待会儿你就会热得不想走了。”说完,他把捆好的帐篷往肩上一背,朝系骆驼处走去。

    潘若瑀只能一直呆怔着,好半晌还无法找回自己的思绪。

    怎么他的反应像没事人一样?更甚者,远比之前躲避她的态度好上许多,又回复到初见时那种直言不讳的轻松言谈。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在知道了这件事后,还能如此自若,他甚至苦苦逼着要她正视自己思及此,潘若瑀心一凛,不敢再回想下去,赶紧将思绪捉回,深怕又诱出她极力想逃避的真相。

    难道,昨夜那场酒后吐真言的闹剧才是她的事,而她忘了真实发生的事,反将梦境当真?潘若瑀拧眉,头痛欲裂的她也开始迷惑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也未免太夸张了些,比海市蜃楼的幻影还要叫人不可置信。到底何者是真,何者是假?虚实之间,她无法分清。

    将一切物品都紧紧地捆在骆驼身上后,方擎转身,看到她兀自苦思的模样,让他不禁莞尔。昨晚会如此逼她,是因为乍知这个消息的他一下子乱了方寸,不愿见她就这么沉溺于罪恶感中,才会躁进地反将她逼得崩溃?渚蚕吕春螅秃苊魅返刂雷约焊迷趺醋隽恕?br>

    靶情总是使人盲目,分寸难走。感情?这个突然冒出的字眼让方擎忍不住挑眉,而后温柔一笑。是啊,在这片无情的荒地中,他发掘了情。但,是错觉?还是真实?他竟逃避地不想去探究。

    错觉又如何?他要如何叫自己清醒,放任她背负过去的伤痛,在自我折磨中游走?真实又如何?尽管在这里他们心灵相系,但到了现实世界呢?飘泊的他和有着普通生活的她,会是适合的吗?

    望着她缓步走向他的身影,方擎唇畔噙着一抹浅笑,自嘲又带着温柔。自从遇上她之后,让他无法控制的事就一一地接踵而来,他的精明不再,如今,也落到了逃避的地步。但不可思议的,他却喜欢这种感觉,不愿想太多那些会让他却足不前的现实考量。

    至少在这些日子里,就让他暂时漠视自己的理智,狂放体验对她的感情吧!

    又是一天过去。潘若瑀抬头望着转为暗紫色的天空,悄声地叹了口气。

    在沙漠中,时间像迟滞又像是飞快。在行走间,只觉单调枯燥,时间过得缓慢;但蓦然回首,才又猛然惊觉,这样日复一日的举动,已走过了恁多的天数。

    这一路上,他们遇上了不少商队和游牧民族,一面搜集她所要找的资料,一面修正寻找那一支阿拉米人正统后裔的方向。在追寻途中,有时有出乎她预估之外的惊喜斩获,但也有一无所得的时候。

    经过一番思考后,她已经非常确定那天她是真的对他说了那段往事。但最让他想不透的一点,那晚曾逼着她正视自己的他,却完全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她抬头望向星星开始显露的天空,拧起了眉,对这样的情况根本完全不得其解。

    看到点点星子微微闪烁,她突然发觉,她几乎是每天都会看着天空发呆的。这也怪不得她啊,在这空阔的沙漠中,很容易使人多愁善感的!她甩甩头,决定不再自寻烦恼,既然他要故作不知,那她也乐得做只驼鸟。

    潘若瑀转身,往驻扎的营地走去,想到待会儿所要做的事,不由得眯起了眼笑,刚方的郁闷一扫而空。

    今晚停留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绿洲。这是一个移动性的绿洲,会因水源的丰盈或缺乏而存在或消失,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它的规模实在过小,所以大型的商旅和游牧民族都不将它看在眼里,不会将它视为停留的据点。

    也因此,他们才能独享啊!潘若瑀越想越雀跃。

    以往在绿洲因为杂人太多,她只敢掬水净脸和清洗手脚,虽说在这种干燥的气候之中并没有那种汗湿黏腻的烦恼,她也知道在这种地区就是得入境随俗,可是她还是渴望着能好好地洗一次澡。

    终于,今天能让她得偿所愿,她只要和唯一的闲杂人士方擎约法三章,就可以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沐浴之乐了。一直到潘若瑀走到火堆旁坐下时,脑海中还不住想像着待会儿可跃入池中一尝睽违的清爽,脸上的笑意不曾稍减。

    罢从池旁装满水走回营地的方擎,一眼就看到这副情景。他摇头笑笑,他很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要一个在水源丰沛地区生活惯了的文明人,过这种缺水生活,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他当初刚来时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适应。

    会渴望洗澡的念头,这也无可厚非,不过很遗憾地,今晚却不能如她所愿。他走到骆驼旁,将水壶系在上头,为之后的旅行做准备。然后拿起其中一只水壶,走到火堆旁,递给她。“趁着可以随时汲取时,喝点水吧!”

    “谢谢。”她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兴奋的心思早已飘离,斟酌着该怎么向他开口请他痹篇一事。营地虽然离水池有点距离,加上天色暗,能见度不高,但还是事先说好比较保险。

    “今晚不准下水。”突然,方擎淡然的口吻残忍地粉碎了她的计划。

    “什么?”满脸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潘若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还没开口,他怎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而且还不准她去做?

    告诉她她刚才听到的只是风声,不是他在说话!水池近在眼前,她只是想洗个澡而已,并不是什么多缘木求鱼的无理要求,老天爷,千万别连这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让她实现潘若瑀在心里不住祈祷着。

    “我说今晚不准下水。”方擎扬眉,直视她的眼,缓缓重复道,说得既清楚又简洁,让她想听错都难。“沙漠的夜晚很冷,那陡降的水温你承受不住。如果不要命的话,尽管去没关系。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傻到为了要洗一次澡而连生命都不顾吧!”怕她会不听劝告,他最后还用激将法来压她。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只要一入夜,她就得披上两条毛毯才能抵挡寒意,但是池水不是吸收了整天的光和热吗?即使气温降低,水温也不会下降得那么快啊,她应该还承受得住的。

    “可是可是”潘若瑀想找理由来说服他,但“可是”了半天,脑中依然空荡荡地,什么反驳的说词也找不到。

    “没有什么可是,你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方擎打断了她的嗫嚅。“明天晚一点出发,等池水回温了才让你下去。第二,假装没有池水的存在,就当成什么都没看到,明天天一亮,照着我们平常的时间出发。”讲完了结论,他站起身,往他的帐篷走去。

    潘若瑀目瞪口呆,他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

    要她对这一池水视若无睹?这种会让自己扼腕至死的事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但是,明天晚一点出发?听前两天遇到的商队说,他们所要找的阿拉米人后裔就在附近当然是以宽广沙漠为标准的那种附近,如果再蹉跎时间,要是他们又迁徙了怎么办?而且要她在青天白日之下在毫无掩蔽的池里公开洗澡,她也做不来啊!

    “当然,”半个身子已经探入帐篷内的方擎顿了步,又回过头来对她补充道:“如果你坚持要冻毙在这个池子里,让行程早点结束的话,我也是很求之不得的。

    “看到她因他的话气得牙痒痒的样子时,他愉悦大笑,走进帐篷。

    他是很清楚她的个性没错,懂得用激将法来制止她。不过,他忘了一点,有时,激将法用得太过也会适得其反的,尤其是当一个人对洗澡的渴望已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潘若瑀咬牙,脸上激动的神情转为坚定。冻死?她握紧拳。她会证明给他看,她不像他所想的那么柔弱,她会洗好澡而且毫发无伤!

    即使她是蔷薇,也是一株耐寒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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