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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黄汉祥和许旺良的坚持下,杂役们分为几波轮换,硬是在山洞最尽头,耗了整整一天一夜,打出了十五步长斜向下的出口,尽管只能勉强钻过一个人而已。

    呼呼吹进的冷风,不但让这些劳累的杂役们精神振奋,黄汉祥也高兴地跑了过来,使劲地拍着许旺良的肩头,大声地夸着,“老许,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了,百户大人肯定会重赏的,”

    他的话顿时就让其他的杂役头目,眼睛里热火起来,那些杂役们也七嘴八舌地向许旺良道贺。要不是他坚持开凿石缝,估计这活早就停手了。

    嘈杂的人群里,只有那个打通了最后石壁的杂役,脸色并不好看,悄悄地挤到许旺良身边,拉拉他的衣袖,“咋啦,有话就说,”

    兴奋当中的许旺良,对自己手下的杂役,还是很宽容的。

    “许头,洞外是绝壁,下面深的很,估摸着最少有十来丈,”杂役把嘴巴凑到许旺良耳边,大声地喊道。

    脸色突变的许旺良,不再理会其他人的废话,赶忙钻进洞里,连滚带爬地摸到石洞最外端,在呼呼的寒风中,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脑袋;四下里张望一圈,再仔细瞧瞧下面,许旺良心里突突直跳,脸色刷白。

    “咦,好像是许旺良,那个杂役的小头目,”下方的一片乱石山坡上,已经跑过来的王猛,拿着望远镜,正好看见了许旺良惨白的长脸。

    他的这句话,顿时让军士们已经灰败的脸上,露出了喜意,许旺良的出现,说明还是有杂役活着,那不是说,黄旗官他们可能也活着。

    “打火把,鸣火铳,”顾不上其他的王猛,果断地命令军士,点上了几支火把来回晃动,“彭、彭,”连续的火铳声,也在山野中回响。

    不过这时,许旺良的脑袋已经缩了回去,正哭丧着脸给黄汉祥诉苦,下面有没有水源不知道,但这高度已经让他眩晕了。

    惊愕的黄汉祥,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还是不甘心地过来验看。

    毕竟,从山洞入口那边的山脊,看高度就知道,这个出口好不到哪去。

    幸运的是,对火铳声相当敏感的黄汉祥,听到了隐隐熟悉的轰鸣声,再看见下面晃动的火点,当时就愣住了,随即脸色大喜;他岂能不知,下面的十有八/九是自己人了。

    “快,拿火把过来,”返身退回的黄汉祥,焦急地拿过杂役递来的火把,冲到狭窄的洞口,伸出胳膊使劲地摇动着火把,眼眶里已是热泪莹莹;他知道,百户是不会丢弃他们不管的。

    要知道,山洞里已经是连一滴水也没了,要不是大家凭着一口硬气在撑着,还有那些驮马没有杀掉,估计人心已经崩溃了。

    而对面一直堵着出路没有进攻的鞑子,想得就是让他们渴的受不了,自己乖乖地出去束手就擒。

    确实,对面已经扎起了牛皮帐篷的塌狼瓦,拿着从山下运上来出来的马奶酒,美滋滋地等着,等对面汉人要么活活渴死,要么就爬过来被牛皮绳一个个绑起来。

    从那附近几个小部落牧民的嘴里,他已经知道了,对面的山洞里,除了石头啥也没有。

    “该死的汉人,我会让你们知道,得罪了长生天的仆人,下场是多么的悲惨,”嘴里愤愤地嘟囔着,塌狼瓦躺在软榻上沉沉入睡,这几天他也是累的够呛。

    细心的黄汉祥,在狭窄的洞口侧耳倾听,下面越来越近的呼喊声里,他听到了唢呐声,那是石关屯特有的讯号,这才放下心来,用力地挥动着火把。

    和山下联系上了,黄汉祥返身爬出洞口,喜滋滋地把情况讲给了余山和杜丁,两个年轻的队官,顿时来了劲头,招来手下的小旗官,一边向大家通报黄旗官的发现,一边开始搜集绳索。

    消息很快传遍了军士杂役,山洞里,原本有些绝望的气氛,轰然热烈起来,不甘的怨气在军士们低声地笑语中,悄然散去,那些急躁不安的杂役们,也平静了下来。

    许旺良安排了强壮的手下,去洞口扩大立脚地,杜丁也从杂役那里,找来了绳索。

    这些原本是用来捆绑驮马负重的绳子,一直就放在马车上,退往山洞的时候,被杂役们顺手给带了进来。

    一个时辰后,黄汉祥和余山,两人挤在洞口边缘,小心地给绳子一头绑上石块,开始往山下放;石壁下方那点点的火光,让他俩劲头十足。

    许久,就在绳子即将放尽的时候,黄汉祥察觉到,手上的绳索微微晃了晃。

    肯定是下面有人在晃动绳索,黄汉祥和余山对视一眼,也左右晃了晃手里的绳索,拿出一块粗布包在绳子上,放在了石台上,要是绳子被石台给磨断了,他俩哭死的心都有了。

    余山退后,指挥着杂役在两根深深打入地面的铁钎上,绑好了绳子,拿着最后的一根火把,再次来到黄汉祥身边。

    不断颤动的绳子,不一会爬上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揣着手铳的刘小侯,机灵乱转的小眼睛,出现在黄汉祥的面前。

    “猴子,是你呀,”余山惊喜地伸手一把拉住刘小侯的胳膊,把这个斥候拉进了山洞;头上冒着细汗的刘小侯,见到熟人后,嘿嘿笑着并不作声。

    拿出怀里的一张黄草纸,刘小侯交给黄汉祥,黄汉祥又递给了余山,没办法,他不识字,余山还能识几个。

    草纸上简单的两句话,余山看的有些晕,但后面王猛的旗官印信,他倒是记得清楚,原来是王猛带队来了。

    “王旗官有令,先调运物资,其他人随后上来,”见余山认可了印信,刘小侯这才放下手里的水袋,轻声道。

    他没发现,黄汉祥和余山喉头耸动,眼角余光,都在盯着他的手,手上的水袋。

    一箱箱包裹严实的弹丸运上来了,一杆杆精良的火铳运上来了,单兵帐篷,震天雷也运上来了,甚至一大捆的木柴也被拉进山洞。

    山洞中央,很快就生起了一个大火堆,洞里亮堂了不少。

    当一个厚实的布袋运上来的时候,余山忍不住了,一把拉过在地上休息的刘小侯。

    “猴子,水呢,咋不见水上来?”刘小侯水袋里的几口水,已经拿去给伤兵分了,他余山也是一整天没喝水了,嗓子眼里灼热的直冒火。

    “嘿嘿,余队官,马上就有水了,”刘小侯顺势起身,拿过余山手里的布袋,“这可是好东西,现在屯里也就大嘴哥他们有一个,”

    来到山洞中央,找了块空地,麻利地刘小侯摘去布袋,取出一个短粗的小筒,从里面拿出了净水收集器,在石堆上展开了巨大的伞布。

    众目睽睽之下,温凉滑腻的面料上,沿着一条条细细的肋线架条上,点点凝结出的小水滴,很快就变成了颗颗黄豆大的水珠。

    “咦,”在不断响起的惊疑声下,当那一滴滴圆润的水滴汇成了细小水流,越聚越多无声地流入一个粗陶大碗的时候,已经围拢过来的人群,顿时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惊讶声不绝于耳。

    “是水,有水了,”此时,不论是军士还是杂役,对这个巨大的伞状物,啧啧称奇。

    很快,流水溢满了大碗,又是一个空碗换了上去。

    “这玩意,百户叫的名字拗口,秦大嘴把它叫水伞,你看,不就是一个倒过来的伞嘛,”举着满满一碗水,刘小侯得意地说道。

    但是,大家伙的眼睛,早就盯在了碗上,没人在意他的骄傲;不过,秦大嘴随口命名的水伞,可是被山洞里军士杂役们,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痛快的一碗水下肚,余山在身边众人探寻的目光中,爽快地打了个饱嗝,咧着大嘴哈哈笑了,“好,好甜啊,真他娘的爽,”

    至此,山洞不再是个死胡同了。

    面色惨白的姚保良也被拉上了山洞,山上山下一番联系后,王猛和雷孝清商议了一会,决定不再上山。但是,黄汉祥还是下来,和他俩见了一面。

    “黄总旗,临出发前,百户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是杨先生在百户新婚那天告诉他的,”王猛和黄汉祥寒暄一阵后,郑重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黄汉祥此刻没了一个时辰前的焦躁,静下神来问道;旁边的雷孝清,也竖着耳朵不再说话。

    “雏鹰只有经过风雨的洗礼才能够翱翔九天,人生原本就是场盛大的战斗,草原边关荆棘丛生,若是将这些荆棘拔出,手上没有伤疤,反而会成为温室里的花朵,”挠着头想了好半天,王猛这才说全了这句话。

    杨天受的话,他和雷孝清都不大懂,但是黄汉祥思索片刻,眼睛里神采,却是愈发的旺盛。战死弟兄带给他的悲伤,散去了大半。

    这句话,他会转述给余山和杜丁的。

    有了山洞通向后山的通道,那留在山洞角落里军士的遗骸,也被安稳地吊放了下去,路途遥远,最后三人决定,还是安葬在那片矮树林里;他们的灵位,会送进石关屯土地庙的偏殿里供奉。

    山洞里现在物资充足,又有了水源,抵挡鞑子的进攻不在话下,安顿好那片坟茔,插上简单的木牌后,黄汉祥返回了山洞。

    王猛和雷孝清,带着军士整备骡马,也要退回草原了。

    临走前,王猛把山上掉落的石块,捡起一个碗大的颠了颠,黑乎乎有些光泽,发现沉得厉害,遂收在了马鞍旁的袋子里;百户喜欢收集各种奇怪的石头,大家都知道。

    雷孝清见状,干脆让军士四下里搜寻了一圈,捡拾了几袋乌沉乌沉的石头,绑在了驮马背上。

    把驮马带来的粮食也送上了山洞,绳索被抽了上去,王猛和雷孝清带队返回,他们这两天肯定是绕道了,现在回去又不着急,仔细了开出一条便捷的小道,去草原上等待时机骚扰鞑子。

    再说白龙湖山顶上,足足等了五、六天的千夫长塌狼瓦,几次派出举着铁盾的勇士,在山脊小道上一次次被凶猛的齐射火铳,打入两侧山涧。

    火铳弹丸巨大的撞击力,一枚不行五枚齐射,鞑子兵再强壮,也会从铁盾后露出身形,那两杆猎枪也就找到了机会,受伤的勇士掉落下去的惨状,让塌狼瓦暴怒之下毫无办法。

    气的头上冒烟的千夫长,恨恨地派出了自己的火铳手,没成想,对面眼尖的猎枪手,还不等鞑子火铳手登上山脊窄道,远远低就用猎枪招呼。

    一百八十步射程的三眼火铳,和射程达五百步的猎枪对抗,阵型尚未摆好,鞑子火铳手已经伤了好几个。

    再加上长三百步左右的山脊,躲在铁盾后推进的鞑子火铳手,只要稍露手脚,就能惹来精准的弹丸。

    被集火射击的两杆猎枪,打得寸步难行的火铳手,草草打出了一次三连发后,见效果甚差,狈地退了回去。

    “不是说山洞里没水吗,他们都不需要喝水?他们的火器弹丸怎地还那么多,”气急败坏地塌狼瓦,喝令手下连砍了那几个提供情报的牧民后,依旧是对攻打山洞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山下游弋的鞑子探马传来警讯,有两小股的汉人马队,在外围不断地骚扰警戒的骑兵,已经有十几名探马被火铳射杀。

    远远看着那几乎是唾手可得的山洞,几辆马车也烧光了,光秃秃的湖畔,塌狼瓦现在连打制投石机的木料都找不到,只能恨恨地带领人马下山。

    临走前,山上所有汉人剩下的帐篷、被褥等等日用品,能烧的能砸的,都被鞑子一顿怒火毁掉,就连从深坑里挖采出来的硝石也没放过,全部倒进了白龙湖。

    但是白龙湖山上的汉人,塌狼瓦是深深地记下了,睚眦必报的千夫长,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的大亏。

    这白龙湖下山的那条山道,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堵死了下山通道,饿也要把这些饿死在山上。

    这些顽固的汉人,誓死不降的沉默,让一向瞧不起大明的塌狼瓦,心里有了点点的阴影。

    一个净水收集器,也就是水伞,供应将近三百人饮用,虽然不堪负重,但也不再因水的问题垮了军心;守在山洞里的军士,眼见得鞑子人开始撤退,白龙湖那边烟火熊熊,赶忙报告了黄汉祥。

    这个虽然只是旗官的兵头,在军士们的眼里,本来就比余山和杜丁声望高,现在更是大家心里的最高指挥官;没有他和那个杂役头目的一再坚持,大家现在已经都渴死在洞里了。

    十几步的距离,往往能决定一群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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