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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可她主动愿意为他缝衣裳,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自从冯小檬回到娘家,他还没到小厢房楼上她的屋头去过。去年他住着时,洗了衣裳,他总是在厢房楼上的楼廊栏杆上晾晒。今年,冯小檬住在楼上以后,他洗了衣裳,就晾在院坝里的尼龙绳上,再没到楼上去过。

    他想像着楼上的小屋被她布置成了什么模样。

    夜里,他试图像平时一样,去哪家串一下门,天南海北地摆一阵龙门阵,遂而回来看一会儿书,记一点儿日记,时间就不知不觉消磨过去了。可今晚上,他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他取消了串门,他怕串门回来,冯小檬已经睡下了。他就失去了一次单独接触她的机会。

    他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书,可书上写些什么,他都没记住。

    打开日记本,他只记了一件事,省城里的水管出资单位来信了,信上通知他,下周一,水管就能准时运到泗溪寨来,由于卡车不能直接开到寨子里来,务必请寨子上组织好卸车的劳动力,车一到,将水管和配件及时运回寨子保管好,不要弄丢了。

    另外,寨子上还要准备好施工必需的砖头、碎石、水泥,水管一路接进寨子,每一个节点上都要砌起架子支撑管子。收到信,孙以达就把信给村长看了,村长拍着胸脯说:这点点小事,没问题。

    合上日记本,孙以达再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一些什么。他在小厢房里来回走了两个圈,发现自己自从吃过晚饭,就一直在等待着冯小檬做完所有的家务,回到厢房楼上的屋头去。他从小窗户往灶屋那一头望望,灶屋里还有灯光,这就是说,冯小檬还在忙碌着。

    泗溪寨子上,逐渐安寂下来。隆隆的推磨声听不见了,婆娘嘶声拉气地呼唤娃儿归家的叫喊平息了,这一户那一家的小窗口,灯光渐次熄灭。只有哪家的狗,时不时会“汪汪”咬几声,打破春夜的静寂。

    冯小檬的脚步声响到院坝里来了,孙以达晓得,这是她出来关朝门了。果然,隔着窗户,孙以达听到她合上两扇朝门的声响。和往常不同的是,关好了朝门,她没有直接退回堂屋,而是走到孙以达住的小厢房窗户边,在他的窗玻璃上轻轻叩了两下:“把衣裳拿来吧。”

    孙以达答应了一声,心头明白,她是把这当一回事的。

    冯小檬回到台阶上,一一关上堂屋的门、槛子门,这才走到厢房这边,顺着木梯子,上了楼,打开小屋的门,走进去,开了灯。

    楼上一开灯,孙以达楼下的小厢房里,也能感觉从上头泻下来的柔和的光线。

    孙以达拿起换下的春秋两用衫,熄了灯,走出小厢房后门,绕到木梯边,一步一步走上楼去。不知为啥子,他的心扑扑跳得不平静。

    楼上的屋门半开着,孙以达还是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

    “进来呀。”冯小檬在里头招呼。孙以达推门走进屋去,冯小檬就着灯光,正在穿针。灯光下,她穿着一件无领无袖的白漂布内衣,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她身上的内衣裁得十分匀称,紧紧地绷在她的身上,把她身上的线条鲜明地勾勒出来。穿上针,冯小檬向他伸出一只手:“把衣裳给我。”

    孙以达把衣裳递过去,自我解嘲地说:“实在不好意思”

    冯小檬瞅他一眼,仿佛在责备他无话找话说。他咽了一口唾沫,说不下去了,冯小檬又指指板凳:“坐呀。”

    孙以达不假思索地坐在板凳一头,屁股只沾了板凳的一点儿边,她仿佛不经意地瞅了他一眼,他自己都觉得太不自然了,又挪到板凳中央一点儿,可和冯小檬之间,还是隔开一段板凳距离。

    但就是这样,他还是觉得离冯小檬太近了。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那么浓烈地向着他拂来。

    灯光下,冯小檬裸露的臂膀雪白一片地在他眼前晃。

    冯小檬并没缝他的袖管,而是先拿起自己脱下的衣衫,钉一颗纽扣。在她专心低头钉纽扣时,孙以达从侧面望着她,她脸上的神情温和恬静,柔顺的线条从颈部探延到浑圆的肩膀,平时极少裸露的臂膀上部皮肤光洁细腻,当她低下脑壳咬断棉线时,孙以达感觉到她的眉梢生动地扬了起来。

    钉完纽扣,孙以达料想她要给自己缝袖管了,却不料冯小檬随手将两件衣裳撩到身旁的木柜上,离座起身,走过去关屋门。

    就在这一瞬间,孙以达坐着一头的板凳失重,高高地翘了起来,孙以达毫无防备,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长板凳也重重地落在楼板上,发出“咚”一声响。

    还没走到门边的冯小檬吃惊地回过头来,看到狼狈地摔落在地板上的孙以达,不由笑出声来:“都怪你,坐个板凳,也怕虫子咬似的。摔痛了没有?”

    她顾不得去关门,俯身过来扶他。

    猝不及防,孙以达的屁股还真被摔得有点儿痛。可当冯小檬关切地问他,双手又一把紧紧地拉住他,他的感觉完全变了,他趁势逮住她的臂膀站了起来,冯小檬几乎是贴身站在他的面前,白漂布内衣好看地勾勒出了她的体态,rx房高高地挨近了他的身子,她身上诱人的气息整个儿笼罩着他,一团火燃烧起来。

    冯小檬带一点儿惊慌地把手摸到他的臀部,柔声问:“痛吗?”

    当她的手触碰到他时,她才意识到不妥,这一举动太亲昵了。没等她把手移开,孙以达已情不自禁地在她的颈项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你——”冯小檬推了他一把,嗔怒地瞪着他,从她的眼神里,孙以达看得出她不是真正的生气,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不管不顾地搂过她的身子,一只手托住她的脑壳,另一只手更有力地搂紧她的颈子,朝她的嘴上吻去。

    她摇晃着脑壳,躲避着他的热吻,却并没有脱身逃开。他的第一个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他吻得很长久,她激动、有力地挣扎了一下,孙以达几乎就要绝望地松手了,她又不动了。他趁这时机,又把他的嘴有力地压在她的两片嘴唇上。

    她哼哼了一声,任凭他吻着,遂而张开双臂,热烈地拥住他,回吻着他。一股狂喜掠过孙以达的心头,他紧紧地拥抱住她,一下比一下更热烈地吻她,一双手不安分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她的双手使劲地推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去把门关上。”

    这几乎就是恩准他留下了,孙以达利索地跑过去关上了门,当他转过身来时,冯小檬已把窗户上的帘子拉上了。这使得楼上的小屋愈加增添了几分私密性。孙以达走到她身前来时,她几乎是主动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孙以达又要吻她,她一把托住了他的下巴,眼波一转问:“你喜欢我?”

    孙以达肯定地点头:“嗯。”“要说出来。”她的食指点住他的额头。

    孙以达迟疑了一下,清晰地说:“我爱你。”

    “真好听,再说一遍。”她的脑壳俏皮地一偏。

    “我爱你。”

    “为啥子?”

    “你漂亮,哦不,你长得美,美极了。”

    “真的?”

    “还有啥子?”她惊喜地催促着。

    “你有一颗善良的、金子般的心。”

    “城里人的花言巧语。”她不满地撅起了嘴。

    “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形容得太过分了,赶紧申明“从你天天照顾我的吃穿,从那些无微不至的细枝末叶中,我就看出来了。”

    这几句补充的话,她信了,她主动地吻着他。

    两人陶醉痴迷地狂吻着,一边吻一边避开小窗户,站到屋角落里。进小屋时,孙以达就留神到了,这间小屋子里,没有床,除了一张长板凳,就是一只木柜子。冯小檬的地铺,就在小屋挨近墙壁的里侧。怪不得,她在楼上的每一个动静,他在楼下会听得那么清晰。

    丁婉怡暗示要和孙以达断绝关系以后,失恋的孙以达总是会回味起和她亲昵时的情态,他觉得他再不会有爱了,可是当他吻着冯小檬的那一瞬间,他惊异地发现,冯小檬的吻竟比丁婉怡的吻还要热烈,还要有滋味。也许从他认识冯小檬的那一天起,他下意识中就感到冯小檬要比丁婉怡更性感罢。

    孙以达热吻着冯小檬,一只手忍不住在她的胸部抚摸着,揉搓着。

    冯小檬在他的抚摸下,轻声地发出惬意的哼哼。

    这哼哼似在鼓励着他,他觉得隔着白漂布内衣抚摸不满足了,又把手探进了她内衣里面。

    冯小檬只是忸怩了片刻,并没阻止他。

    哦,他惊异冯小檬rx房的饱满和壮硕,比起丁婉怡小巧的、平平的rx房,冯小檬的rx房带给他的快感要强烈得多了。他带着点儿贪婪地摸着,更充满激情地吻着她。

    冯小檬哼哼得声音响起来,丝毫不想掩饰她的快感。这声音又刺激着孙以达心中的野火,他粗野地摸着她圆滚滚的rx房。

    冯小檬像要挣脱他一般往地铺上倒去,他紧跟着蹲下身去。他的手仍固执地往她胸口抚摸,冯小檬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扳歪了他的脑壳,用喝醉了似的语气局促地问:

    “你想看吗?”

    他嘴里刚嗯了一声,她就猛地一下拉开了自己的白漂布内衣。

    孙以达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她那一双温热高挺的rx房像跳出来一般展现在他的眼前,散发出醉人的香气,翘突出来的深色乳头,引诱一般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几乎触碰到他的鼻尖。

    孙以达怯生生地贪婪地盯着她,激动得浑身哆嗦起来。

    冯小檬的眼角乜斜着他,轻声笑了一下说:“喜欢吗,喜欢你就要它呀。”

    孙以达终于按捺不住强烈的诱惑,微张开嘴含住了它。

    冯小檬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整个身子向铺上倒去。几乎是同时,她拉熄了灯。

    沉浸在一片幽暗之中,孙以达的胆子大了起来,动作也放肆多了。他的双手在冯小檬光滑的皮肤上来回抚摸着,似乎还不够,他的嘴也在不停地亲吻着她,冯小檬的身躯和嘴里的哼哼声不住地在迎合着他,有时候还用手诱导着他,使得他感觉愈来愈局促不安,愈来愈慌张。仿佛双手和嘴加在一起也还不

    够使用。

    当冯小檬浑身燃烧起来的时候,他却像一匹快马奔到了尽头一般,一冲到了头。

    她轻叹了一声:“哎呀,你真快。”

    在她的话音里,有一股隐隐的失望情绪。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他像个勉强跑到终点的运动员,尽管有那么一点儿满足和自得,但显然没有尽兴,相反,在心底深处,袭上来一股沮丧。他躺在地铺上,轻轻地吁了口气,不由有几分黯然。

    冯小檬安慰般向他俯身过来:“累了?”

    “有一点儿。”他在想怎么为自己解释一下。

    “你快活吗?”

    “快活。咋个会不快活呢,这是我的人生第一次。”

    “第一次,你快活就好。”

    “你呢?”

    “我也也好。”

    他的感觉是准确的,她至少不像他一样快活。

    “不知咋个的,到了那一瞬间,我的心头就慌”他在寻找措辞。

    “其实不用慌。”她在安慰他“你想嘛,朝门闩上了,屋门关严了,我妈病在床上起不来,哪个也不会来。这屋头,就我们两个。”

    她这么一说,他更加肯定,她没有尽兴,他怕她拿自己和她的丈夫比,她终究是过来人呀。他歉疚地说:“我晓得,你不快活。”

    “哪里呀,”她急忙分辩“我快活的,特别是你的

    你的人生第一次给了我,想起这点儿我就快活。”

    “呃”他感觉得到她的善解人意。

    她又像申明一般说:“是真的,你不晓得,我也有好久好久,没有这种事了。”

    这是明显地在宽慰他了,她是有丈夫的女人,咋会很久没这种事呢。她回娘家来,不过就是这么一些日子罢了,能有多久。

    孙以达坐起身来,两眼望着黑洞洞的屋角落说:“不要哄我。小檬,我心中是明白的。”

    他的神态,他的语气,使得她紧张起来,她跟着坐起身来,双手扳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我哪里是哄你,以达,你不了解我。”

    他转过脸去:“你回娘家,不就这么些日子嘛。”“可他不要我,已经好长好长一段日子了。”

    虽然晓得她说的“他”是谁,孙以达还是忍不住问:“你说的他是哪个?”

    “还会是哪个,是我那没良心的死鬼男人。”冯小檬话一出口,已经啜泣起来。

    孙以达连忙转过身去安慰地抱住了她,诧异地问:“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美,这么善解人意。别哭,慢慢说,躺下慢慢说。”

    双双躺回地铺上,冯小檬悄声地、伤心地说起了自己婚后的遭遇,很复杂也很简单。

    她的丈夫,那个山塘里养鱼发了财的男人,在把鱼卖给镇街上饭店的过程中,搭识了一个贩鱼的女人,女人先是贩鱼,后来用贩鱼得来的钱在镇上开了一家特色小饭店,专门卖鱼宴,一下子吸引了镇街上的官员们、商人们和过往的客人们。这女人又会招呼人,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赚了大钱。冯小檬见过这女人,长得不难看,但也不是漂亮得晃人,就是浑身透着一股风骚劲儿,小小巧巧的,特别媚,一眼看见,就会觉得她精明。特别是那张嘴,死鱼都会被她说活转来。

    自从嫁给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冯小檬一直是管着山塘、管着家,塘里的鱼养大了,往外卖的事,都是男人经手,她从来没问过他。等到她察觉不对头,想起到镇街上去打听个究竟时,男人和那个精明女人合伙开饭店,在饭店楼上明铺暗盖过日子,已经是镇上公开的秘密。况且他们生米煮成了熟饭,还生了一个女儿。最让冯小檬伤心的,是她和男人生的儿子,早早地被男人以送镇上幼儿园接受教育为名,连她这个当妈的都不认识了,相反朝着那精明风骚女子,一声一声地叫妈。

    见事情已经瞒不住,男人给冯小檬摊了牌,要央下去、要离婚,都随她的便。央下去,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山乡里二层的小楼里住着,装作啥也不晓得,仍旧回去管山塘、管养鱼,鱼养大了,就往镇街上送,该她得的一份收入,一点儿不会少,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住;要离婚,他更求之不得,他会爽爽快快和她去办离婚手续,还会给她一笔离婚款。

    冯小檬就是在这伤心欲绝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接到父亲冯元龙的口讯,赶回泗溪来的。

    女人伤心的眼泪,真的是热辣辣的,孙以达在和冯小檬灵肉交融的第一夜,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孙以达安慰般地拭去冯小檬夺眶而出的眼泪,只觉得她的泪水温热烫手。如果说一开始仅仅只是对于冯小檬美貌的倾慕,仅仅只是异性相吸,仅仅只因为他处于失恋的痛苦之中,特别需要爱的雨露的话,当听了冯小檬的倾诉,孙以达对她的爱依附了更实在的内容。是同病相怜,是出自内心的同情,还掺和着爱的发泄。

    他更加热烈持久地亲吻着冯小檬。冯小檬枕着他的臂膀睡熟之后,他眼睛睁得大大地想,真怪,他咋个会爱上冯小檬这么个农村少妇呢?是他本来出身贫穷,是他自小长大的近郊本来就贴近乡村,还是冯小檬身处的地位比他这个小编辑低得多?或是他因为失恋迫切地需要来自异性的爱?

    一开始他就没有想明白,不过他和冯小檬的亲昵却在继续着。

    自那以后,隔开几天,孙以达就要和冯小檬忘我地亲热一次。短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多半是孙以达到楼上去,只有两回,是冯小檬主动走进孙以达住的小厢房里。小厢房的窗户就对着灶屋的窗,两个人的心头总是特别惊慌,特别紧张,匆匆忙忙的。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很快地达到了那种情人间的默契。

    每次,只要到了楼上,冯小檬总是不让孙以达离去,她要孙以达就在楼上过夜,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或是身躯,伴着她入睡。

    她没有更多的话,只是以她扎实的吻,以她双手的动作和体态,表达着她的情感,而这一切,对于处于失恋痛苦中的孙以达,无疑是甘霖般的雨露,深深地叩击着他的心。省城和山乡之间的差异,文化教养上的落差,下乡干部和农民地位的悬殊,全都消失了。

    有一回,在厢房楼上,半夜中醒过来,冯小檬推开面向山野田坝的那一扇小窗,拉起孙以达,依偎在他的怀里,要他看窗外的景色。

    哦,这一夜的景色,孙以达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天空中有月亮,清淡的月色把一切都笼罩得朦朦胧胧。远远近近的山峦默然地卧在那里,谷地里灌满了水的稻田是亮的,萤火虫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时而划出一条细长的亮线,蛐蛐儿在唱,石蛙儿的叫声更是喧嘈一片,田坝上、岭腰之间,林子边上,都漂浮着一层氤氲之气。溪河里的水,在远远的地方轻吟低唱着,淙淙潺潺,永不停息。泗溪山寨的春夜,多像一张画啊,迷迷蒙蒙给人以无限的想像空间。

    此时此刻,孙以达才恍然醒悟,所谓夜深人静,并不是像他一向以为的那样,静得一颗针丢下来也能听见。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他对紧紧挨着身边、浑身散发出温热的青春芬芳的冯小檬,油然升起一股浓浓的爱意,是她让他晓得了春天山寨的夜多么美好,是她让他晓得了生活是多么美好,是她让他晓得了两个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是多么美好,是她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爱的滋味。

    在那个充满了市井的喧嚣和纷扰的省城里,虽然生活条件要强过乡下几十倍,但是爱情附带着太多太多的条件,而他和冯小檬之间,却是简简单单到最为坦率的程度。他那经历了失恋的孤寂的心需要爱,被丈夫无情地抛弃的她更需要抚爱。他们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挚的呢。带着一股温情,他情不自禁地垂下脸去吻她。

    冯小檬也仿佛感觉到了他的这个吻有些非同一般,仰起脸来瞅着他,扯一扯他的耳垂,悄声说:“再过一个月,你就要回省城去了。”

    “是啊,”近些日子,这是孙以达时常想到的一个问题,水管架成了,泗溪寨上的老百姓,终于用上了白花花的自来水。再不担心水遭污染,再不担心喝水喝出牲畜粪便的味道来了。孙以达扶贫一年的期限,也已到了尾声。原先,他一直不晓得这最后几个月时间如何打发。现在,他却感到日子流逝得太快了。这全都是他的生活里,有了冯小檬的缘故。他定睛望着这个心爱的女人:“我走了,你咋个办呢?”

    “我也要走了。”她轻叹了一声“妈的病在好起来,这些天她已能自家起床了。我一个出了嫁的女儿,是不能长久在娘家呆下去的。”

    “你回去,生活在那个男人身边?”

    “我还能到哪里去?”

    “离婚。”

    “离了婚又怎么办?”

    “到省城来找我。”

    “你会要我?”

    “咋不会。”娶一个离了婚又有娃娃的乡村女子,对孙以达来说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但在冯小檬面前,面对着她那一双充满了希冀和盼望的眼睛,孙以达还是硬朗朗地说出来了。他只能这么做。

    冯小檬一个翻身扑倒在他的怀里,热吻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就冲你这么说,我服侍你这一段,也值了。”

    秧子栽上坎,就是泗溪乡间隆重的五月端午,吃过粽粑,热天就要来了。

    对于孙以达来说,回省城的日子也在眼前了。从峡谷里吹来的风,带着一阵一阵的溽热。人内心深处的那种欲望,也比往常备添了几分。这一股骚扰着孙以达的欲望,由于县里通过乡政府转来了回省城的具体通知,变得分外的强烈了。孙以达热辣辣的目光,一有机会就探询似的扫到冯小檬的脸上去。

    冯小檬的眼里,也时常露出忧心地企盼的神情。是尝试了真正的爱情罢,是春天的和风吹拂的缘故罢,冯小檬出落得比回娘家那一阵还要漂亮,她的脸颊上一片绯红,显得容光焕发、神采照人。天气热了,身上的衣裳穿少了,也更显出她那身段的苗条。

    看见她的泗溪人,都会忍不住多瞅她几眼。

    冯伯妈的身体已经恢复过来,她不但能自己起床,屋里屋外的轻便活路,扫地啊,磨包谷啊,斩猪草啊,她也能做一些了。这些天的一日三餐饭,她都是坐到堂屋的小桌边和冯小檬、孙以达一起吃的。

    孙以达和冯小檬要讲几句悄悄话,不那么方便了。尤其是到了两人想说话的时候,总觉得逮不到机会。夜里,冯伯妈越睡越晚,磨磨蹭蹭的,老人家总有做不完的事情。仿佛不等到孙以达熄灯睡觉,她是不会回屋去的。而只要她不睡,朝门和堂屋的门,是不会关的。总要等到她临睡之前,才会去合上。连续好些个晚上,早早回到厢房里的孙以达暗自期待着冯小檬会走进自己的屋里来,或者哪怕只在他门板上轻叩几下,他也可以等到夜深人静摸到楼上去。但冯小檬始终不曾给他这样的机会,相反,她似乎不经意地扫射到他脸上来的目光,总是在提示他警觉一些。

    孙以达几乎失望了。

    这天黄昏,孙以达从泗溪寨子外头巡查使用了一段时间的水管质量,走回寨子时,天擦黑了,刚走上青岗石板铺砌的寨路,一眼看见从园子里割菜出来的冯小檬,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小檬!”

    冯小檬看清了他身边没旁人,也欣喜地笑了:“真难得。”

    孙以达快步走近她的身旁,局促而又迫切地说:“夜里,我到你上头去。”

    冯小檬没有马上答复,反而加快了脚步,孙以达急急地追上去,焦急地问:“不行么?”

    冯小檬顺下了眼睑,几乎是无声地说:“要是要得,不过要晚些,等妈睡熟了。”

    她不等他再说话,快步往自家院坝走去。

    孙以达望着她的背影在寨路上拐弯,这才慢慢地移动脚步。

    冯小檬没开灯,楼梯上幽暗一片。

    泗溪寨子上早已沉寂下来,孙以达只穿了一双袜子,无声地往楼上走去。晚饭后,他一直在厢房里等待着。他极力使自己表现得和往天一模一样,记了一会儿日记,看了一阵书,遂而就熄了灯,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其实是悬着一颗心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到冯伯妈走进院坝里关朝门,听到她催冯小檬可以上楼睡了,听到她一一关上堂屋的门,灶屋的门,回进自己的卧室里去。他还听到冯小檬大声说:“妈,那我就去睡了。”

    遂而就听见冯小檬上楼的脚步声,打开楼门的声音,躺倒在地铺上的声音。隔着一层楼板,他几乎能嗅到小楼上那股混杂着冯小檬体味的气息。他真想马上就跑上楼去,但他克制着,他晓得冯伯妈年纪大了,不会上床就睡着,就是刚睡着那一会儿,她也会惊醒。他耐心地焦躁不安地期待着。

    后来连冯小檬都急了,她在楼板上轻轻地叩击着。孙以达凑近窗户,往冯伯妈卧室那边瞅了一眼。看清老人家的灯终于熄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厢房门,鞋子也不穿,踮着脚尖走上楼去。

    一进楼上小屋的门,孙以达就被冯小檬的两条臂膀紧紧地搂住了。两人像久别重逢的情人般嘴贴着嘴狂吻起来,没个够。

    孙以达说他天天晚上都想上楼来。

    冯小檬说她总感到妈的眼睛盯在她背后,她不敢。不过夜深人静时,她总给他留着门,可他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孙以达说,你怎么不给我一个提示。

    冯小檬说她还是怕。

    孙以达说他等待得快绝望了。

    冯小檬说,那你为啥拖这么长时间才上来,我的心都等焦了。

    孙以达说,我还不是受了你影响。

    冯小檬突然冒出一句:“我舍不得你离去。”话一出口,眼泪就淌了出来。

    孙以达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说:“不是讲好了,离了婚,你就来省城找我嘛。”

    “那是说说的。”冯小檬躺倒在地铺上。

    “哪个和你嬉着玩,我是当真的。”孙以达再次申明。

    “我晓得你当真,可你以为,”冯小檬赌气地在地铺上坐了起来“在乡间离婚,也像你们省城那样简单啊。”

    “咋不简单,他不是裹上了其他女人,也直截了当对你摊牌了嘛。”

    “话是这么说,就不知真做起来”

    “做起来咋个?”

    “扯皮得很!你不知,这可是一件大事,两头的老人,娃娃的归宿,房产,还有钱,哎呀呀,我一想起来就烦,脑壳都要炸了,你、你又不能在身边替我出出主意。”

    孙以达被她说得六神无主了,他也晓得,在贫穷偏僻像泗溪这样的地方,离婚是一件让人十分丢面子的事情。尤其是女人,哪怕所有的错都在男人一边,离了婚的女人还是被人瞧不起,以后再出嫁也难。

    他能说什么呢?

    “反正我在城里等着你,你随时随地给我通消息。”孙以达沉吟着说。

    “咋个通消息啊?”她的声音像在哭。

    他尽量说得简单、轻描淡写:“可以写信,遇到急事,还可以打长途电话。走之前,我把电话号码写给你。”

    话刚落音,冯小檬整个人向他扑了过来,响亮地吻了他两下:“我就晓得,你有一副好心肠。真离去了,能在电话里听听你的声音,也是好的呀。来,来呀,以达。”她亲热地唤着他。

    她愉快起来的情绪感染着他,他垂下头去吻她,轻柔地抚摸着她。她又哼哼出声了,那一阵一阵的喘息,似呻吟,又像轻唤,其间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诱导:“好,噢,好,太好了,你比原先强多了,真的你要记得,是我教会你的,不要忘记”

    楼板像小舟般轻摇轻晃着,一阵一阵快感在孙以达的全身弥散。像波涛轻拂着他,如和风中送来晚笛。在冯小檬轻柔低缓的吟唱声里,孙以达感觉眼前的花蕊展开了,一片片花瓣像花雨般向他迎面洒来,他向着花雨扑去,他拨散着温馨的花瓣,他贪婪地吮吸着那股醉人的气息。哦,从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幸福和欢乐,如此地心荡神迷,如此地令人陶醉。

    “嘭!”一声骤响,门被撞开了,有一阵风带进来。遂而,灯亮了,几声重重的脚步踏进屋来。惊得孙以达和冯小檬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坐起身来,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冯伯妈怒气冲冲地站在屋里,布满皱纹的脸上直发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都气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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