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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内自由行动,四阿哥留在这的侍卫都是死人么?一定要我叫人才可以有动作?

    陈昱双手奉上一封信:“此信请玉格格亲启。”

    我一眼认出信笺折口康熙朱笔字迹,又看到陈昱右手虎口处一枚刺青符号,心中接连剧震,脱口而出:“你是‘新满洲’的人?”

    自康熙二十一年起,原本住在盛京和朝鲜交界地区的土著人从宁古塔内迁,成为清朝的直属臣民,因该族骁勇善战,武技过人,被编制为御前侍卫中的特种部队,接受一流装备和训练,直接听命于康熙,据说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特训,每个人都具有百人斩的可怕实力,而近十年开始选拔满蒙汉三族符合条件的的新血入队,称为“新满洲”,去年张明德阴谋暗杀皇太子一案就曾牵涉“得新满洲一半,方可行事”之语,矛头直指康熙,该案曝光后,康熙不仅以雷霆严酷手段处理了涉案人员,更极速秘密清理新满洲系统,我成日跟随的不是皇帝就是阿哥,对新满洲略知一二,却绝没料到陈昱的身份居然跟此有关,惊讶已极。

    陈昱泰然自若道:“从交给玉格格这封信开始,在下就已经和新满洲无涉。”他顿了一顿,表示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因为持有这封信,我才能在这里站着和玉格格说话。这封信里是我和玉格格的关系的证明。玉格格可以在离开避暑山庄之前的任何时间看完信。然后——”

    “陈昱,你给本王住口!”一声断喝由远及近插进来,刚刚骑马赶回的四阿哥在院中翻身下鞍,两个箭步冲到窗下,劈手夺走我还没接下的信,看也不看,撕成粉碎,扬手摔落,向陈昱怒目而视,“大胆……你以为你是……本王就动不了你么?”

    四阿哥身上散发的气势固然慑人,无奈“大胆”两字没接着骂下去,“你是……”的后文也还没说出来,陈昱就同时接上:“小千表妹,我就是你的表哥呀,你跟我回南方老家吧——啊——”

    最后叫的一声,是陈昱看到四阿哥拔剑后立即转身逃跑,因为话说得太多,被四阿哥趁着发掌补力,痛打一记的痛叫声,不过他也借着这一掌之力推动身法逃得更远。

    四阿哥大有上马追杀陈昱之意,却被我一语留住:“白家……还有亲戚吗?”

    呵,多久以前,四阿哥对我说过“若我敢自裁,他必把白家和年家抄光九族!”,我记得我问过他同样的话,但是我不记得他有没有给我答案,而现在,我看着他转过身,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一句话:“不是白家,是陈家,陈昱是婉霜亲姐姐的独子。”

    “咦,”四阿哥刚刚想起,“你怎么下床来了?”

    他把脑袋往窗里一探,看见被我打翻的水盆架子,立时明了,指住跪地一干服侍人等发作道:“你们是——”那干人不分男男女女早将头碰得山响,颇有将地板敲出洞来好学土行孙土遁的冲动,差不多连四阿哥的声音也盖下去。

    我伸指一推四阿哥肩膀,左手一撑,跳上窗台:“喂,接住我啊!”

    然而话未说完,我眼前一黑,险险栽倒,四阿哥应变奇速地出手把我抱下窗,倒好像是我主动跳进他臂弯。

    我双手一圈四阿哥脖颈,他同我面面相对,皱眉道:“外头风大,伤口着了风可就难好,还这么乱蹦,你怎么又发小孩脾气?”

    我不说话,只管看他。

    他停了一停,冷着脸抱我进屋,所过之处,众人如无声潮水退开,又在他身后合拢。

    极短的工夫,床榻已有人重新熏香铺设,四阿哥亲自扶我倚坐榻上,命御医给我的脸伤重新上药,御医噤声上前,却在四阿哥注视下一路取药一路手抖,枉费我侧脸相待,御医始终抬不起稳稳的手给我做清洗敷药,四阿哥胸口忽然一个重重起伏,御医得了软骨病般一顺溜瘫下地,真正面如黑土,身如败絮。

    四阿哥比个手势,两名高个子内侍太监从地上爬起身,半拖半架的把御医带出去,稍显凌乱的脚步声走出很远还是清晰。

    两名御医已去其一,剩下一名御医在四阿哥寒目下一点点抬起头来,他那张脸流露出的情绪与其说是兔死狐悲,不如用“我欲自宫”四字形容来得恰当。

    我实在看不入眼,也忍受不了屋内压抑的气氛,因轻轻按了四阿哥的手:“叫他们退下罢。我倦了。”

    四阿哥朝我瞧了瞧,好半响不作声,我将原话再说了一遍,他就向后一仰,合目假寐起来。

    跪满半地的人还不敢动,我也不理,就这么倦靠着四阿哥歇了一会儿,才听他们悄悄散开。

    房门关了,我抬眼看四阿哥,他却早就睁开眼凝视我。

    “你的脸……”

    “我的脸……”

    我跟他同时说了三个字,他的神色便温柔下来,问我:“谁先说?”

    我贪看他:“你先。”

    于是他接道:“你的脸,会好的。”

    我答道:“是。名医圣手,灵药天胶,只要足够耐心等到老,也许伤痕可以变短变细,湮没皱纹之间,或者可说那不过是条深一些的皱纹。”

    他张口欲言,我摇首:“看到我现在这样,你会痛苦么?”我看着他的眼睛,“会痛苦么?四阿哥?”

    四阿哥没有避开我的目光,他让我看清一切,然后他静静的道:“我习惯了。从前年你在桐城坠马开始,我就习惯了。从前还能把你藏在心里,现在心里已经满了,放不下,只好被人看到。你说你会变强,这就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但是送你选秀你跑去跳河,进了太医院又杀熊,做侍卫是你,做格格也是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做我的女人?”

    我微哑了声:“皇阿玛已然指婚给你,你在今日撕了一封信便能算是了断么?”

    四阿哥苦笑:“皇阿玛?”

    我开始叫康熙皇阿玛正是康熙把年宝珠指婚给四阿哥之后的事,见四阿哥笑的古怪,心中亦是一动,方要问下去,然而他的脸近在眼前,近的看不清轮廓,缓缓凑近,四唇相接。

    最简单的触碰,胜却温柔无数,就连倦,也有一种消魂蚀骨。

    片刻后退,四阿哥捧住我面庞:“不论发生何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小千,我说不会放过你,就永远不会。这句话,我今天在皇阿玛面前也说了。我一生行事从不反悔,但这一次,我悔婚。”

    我傻眼,想了半天,问:“皇阿玛怎么说?”

    四阿哥答得倒也简单:“他说你不会答应。”

    我继续发傻,老康太毒了,这也能说——但是他也没说错,如今我破了相,已不能继续待在康熙御前,嫁给四阿哥似乎是最容易走的路,却也是最难的。

    在四阿哥悔婚的前提下嫁入雍亲王府,等着我的是什么?做钟楼怪人么?

    再过一两年,四阿哥那个著名的儿子乾隆也该出生了吧?谁生的?反正不是我。

    “你还没问我,我是怎么回的话?”

    “嗯,”我木木点头,“你是怎么说的?”

    四阿哥道:“我说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个婚,我悔定了!”

    “皇阿玛接着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接着,我回来,就看到陈昱给你送信。”

    我想起陈昱落跑前说的话,斟酌道:“莫非信里的意思是让我跟陈昱回江南老家?不过我已经被封了格格,哪有这么轻易出京?皇阿玛……该不会是要我指给陈昱……表哥?”

    在古代,表兄妹通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康熙在四阿哥身上用过一回指婚的手段,对我再来一回也不足为奇,越想陈昱的态度越可疑,这就是康熙答应我的可以选择的“机会”?

    我只顾自言自语,偶然抬起眼来,惊见四阿哥的脸都绿了:“胡说!他敢?”

    我一时不晓得四阿哥说的“他”是指哪个,不由呆了一呆,四阿哥振衣下床:“我这就去找皇阿玛论理!”

    “等等,”我扯住四阿哥衣角,“我乱猜的,你拿什么去跟皇阿玛理论?有证据么?”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把信撕了。”

    “好了,过来啦。你忍一忍,再去找找证据再说。”

    四阿哥扭着身,拿眼瞪着帮他抚背顺气的我:“怎么你今儿精神这么好?”

    “高兴呀,”我把他推回去,“虽然带着病,带着伤,但能够知道你这么紧张我,就好提神。”

    说话说到现在,我着实有些喘,便索性趴在四阿哥背上,幽幽道:“你放心,就算皇阿玛把我指婚了,我也不嫁。我不想嫁,没人可以逼我,大不了一死。你听我说完,我是说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我怕等你呀,以后每天只能在家里等你回来,一天看不到你就会想你是不是有了什么事或者有了别的女人,如果喜欢你,一定会不停的这么想,而到了那时候,你又喜欢我什么?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四阿哥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以色侍君,岂能长久?我的心里刻有你全部的样子,任何时候都不会减损。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卧……卧……卧好几动!~四阿哥心里刻的样子根本就跟三百年后的我不一样,我好想把他的心挖出来重新刻一遍……

    这次谈话过后,我又养了十余日,脸上的伤口已经收痂,精神亦不似从前那般不济,多走些路也不至发喘。

    在我第一次苏醒过来时,四阿哥曾说已伴了我三日,事实上我从御医处获知夜宴之后我足足昏睡了五日,而四阿哥是事发后才从北京城赶到避暑山庄,因此最初的两日是十三阿哥不眠不休照料我。

    四阿哥接下手,无论我苏醒前后,十三阿哥也都有来探视我,只是每次都碰到我发病昏沉,并未和我切实照到一次面,待我病情好转,十三阿哥于去年十月圈禁期间犯的腿疾忽然复发,四阿哥就放下我这边,连日逗留在十三阿哥沧浪屿居所,听说情况严重,若再恶化就不得不送十三阿哥回京治疗。

    我原要去看十三阿哥,但四阿哥说十三阿哥那边人多药气重,恐怕我经受不起,只叫我快些养好身子,省得他两头不安心,同时十三阿哥那也差人来信,信里也是一个意思,我知十三阿哥发起病来颇为痛苦,想来多有不便我看到之处,因不再勉强,只一心盼望脸伤早日脱痂,略能见人了才好央四阿哥带我去看望十三阿哥。

    白狼虽然打伤我的脸,但大部分淤肿消褪后,这条伤疤并未令我的面部肌肉和五官发生扭曲,只仿佛有人用朱笔在我左边脸颊上画了一条斜线,总感觉有一日轻轻一擦便能擦去,连御医也说我伤口愈合的速度惊人,可见灵药有效,兴许过个一年半载颜色转淡,便可用粉盖住,包括其余服侍人等,从他们言谈中,均认为我的伤在这样短时间内愈合到这个程度,简直可称为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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