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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迅速地黑沉下来。飞机降落在人迹罕至的横断山脉以东一片略为平整的坝子上,内中零散地住着数十户纳西人。卫风知道,这儿是离华侨夫妇的女儿女婿失事地点最近的一个村庄。村民们一般都为外来人和旅游团带路、运送物料,人们称其为马帮。

    查理早已委托赶至德钦的徐先生在这个小村庄聘请几个村民负责看守飞机,以便他们任务完成后,可以迅速离开当地。

    向擎首先下机,随即是卫风和苏雷步出舱门。就在重新踏足山地之时,三人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立时向周围望去。

    清冷的月光下,周围空旷辽阔,连绵起伏的雪峰沿着天边如扇状般展散,发出遥远而神秘的白色光芒,那是雪域地带最原始最单纯的色彩,也是那样的苍凉和绝美!

    三人还在呆立之际,等在旁边的几名穿着羊皮背心和棉裤的纳西男人立即一脸笑容地上前问好。一个小眼睛的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介绍自己叫阿罗,他左边那位矮胖的叫阿里,高瘦的叫朱劳。三人是他们的马帮成员,另外还有四个较年老的留在这里看守飞机。

    阿罗看见他们的态度并无嚣张之态,态度更是热诚,连忙请他们到不远处漆成泥黄色的石居。

    矮墩墩的小木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酥油茶、羊肉和燕麦做成的糌粑。阿罗非常热诚地招呼他们坐下,自己却站在一边。卫风他们硬是要他们也一块坐下吃喝。

    阿罗非常高兴,三人便也紧紧地挤坐在一边吃开了。

    “你们知道我们将要到哪里去吗?”苏雷一边吃着羊肉,一边问阿罗。

    “知道,徐先生早说过了。”阿罗正起劲地扯着一块羊肉,把脸颊都撑得完全跑了样儿。

    “听说在大黑峡内,能通向一处经常漫着浓雾的地带?”卫风突然问。

    “恩有人说那儿是风铃谷,也叫雾谷听说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

    “你也是听说?!”苏雷惊叫。

    几个纳西男人对望一眼,复又沉默。半晌,阿罗嗫嚅着说:“是啊,是听说的。”

    “你们这儿的人,有没有到过那里的?”

    “没!当然没有!我们当马帮的只是负责在一个约定地点带客人进出那条大黑峡全长有百公里呢,几乎就是神灵在整条山脉最惊险的地带之间狠狠地砍了一刀祖辈说那儿是全世界离鬼域最接近的地带,有无数毒草、毒虫和大神蛙在守着鬼域之门——我们我们最多是把你们送至峡谷附近,你们再向西边行走,经过一片冷杉林,再绕过卡荚雪山就能遇见了”

    顿了一顿,阿罗又连忙补充:“我们和徐先生一早就说好了是这个路线的!”说话间,他的眼神有点儿闪缩,仿佛这个风铃谷是个让他避忌的地带。

    苏雷觑了卫风一眼,却对向擎牵了牵嘴角,用粤语说:“听着挺有意思的糟了,现在很想立即就去见识见识这条大黑峡了。

    卫风没做声。阿罗和另外几个同伴似乎觉得自己即将把陌生人扔在如此人迹罕至的地域很有点儿不安,便停下手不吃了。倒是向擎一脸乐天地笑望着他们挥挥手,

    “吃啦,吃啊,这些羊肉挺新鲜的”

    第二天曙光微露,阿罗便敲门叫他们起床了。简单而迅速地洗漱穿戴后,卫风三人连忙转出屋子外面。但见八只精壮的骡马站在门前不远处,三个纳西族人正把装着物资的驮子放在骡马背上。

    吃过混合了青稞、羊肉和玉米的稠饭后,一行人骑上马背,带着物资,朝大黑峡谷进发。

    骡子飘飘摇摇地走在雪域栈道上,脖子上的铃铛在寂寞中有节奏地摇晃。六个人的脚步缓慢而沉重,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道上穿过了一道道积雪的山梁。只要马帮一开始行走,几个纳西人的嘴巴里就哇啦哇啦的,念唱着一串串绵绵无尽的东巴经文。

    由于海拔太高,山顶上基本没有植物生长,只是有着片片的积雪和一些奇怪状的石头;而在一些海拔较低的山坡上,却有着许多灌木林和针叶林等绿茸茸的森林。小小的坡地草甸上,开着一片片红白相间的杜鹃花;一些不知从何而至的小溪从高处蜿蜒而下,途经山坡的野花青草,悄无声息地流入碧蓝深邃的湖泊之间。

    阿罗回过头,笑着对一路沉默不语的卫风说,如果不怕没命的,用山绳吊到山谷下的原始森林中去,雪茶、雪莲花、虫草、雪蛆、胡黄莲等名贵中药材随处可见。

    中午,明晃晃的太阳升到了头顶,空气却越显稀薄,人和骡马都有点儿透不过气来。卫风朝苏雷看去,见他的背微微躬驼着,每迈出一步,都似乎要使足气力眼眶突然觉得浑红——无论他此行的目的如何,有一半的理由,绝对是因为陪伴他

    天色渐显昏沉,疲惫的骡子自行停下脚步——该休息了。

    苏雷啥人也不理,一**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气。向擎是个热心人,歇也不歇便跑去帮忙卸驮子、搭帐篷。几个纳西人黑不溜秋的脸立尉绽出纯朴得叫人感动的笑容。

    山脉里的深夜,大概有零下十度左右。马帮们早早睡去。今晚没有月亮,四周是让人害怕的宁静。寒风不知从何处而至,纠合在奇形怪状的山谷中缠绕不去,发出“呜呜吁吁”的凄叫声。

    卫风倚坐在简陋的帐篷门边,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在掌上电脑上浏览信息。

    半晌,他又合上电脑,探手入怀,把贝叶女神掏出来放在掌心上观看。昨晚,他躺在床上,心底突然产生一股冲动,想让它永远跟随着自己。他想找一条简单的绳子把它系起来拴在脖子上,但却只是想想而已。

    此时,躲在云朵后的一轮明月徐徐而至。那一袭清冷的月光,在影影绰绰之间,迅速揭开隐含在黑暗中的神秘。

    西北方向渐渐出现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呈圆丘状的黑黝黝的山脉。远远看去,像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犬牙。墨色的棱线上头,一座火头状巨型雪峰安然伫立,雪白的身躯在冷月下顿觉光芒四射。而巨型雪峰的左边,是另一座高洁纤丽的三角锥体雪峰,赫然像一位优雅秀美的白色神女,安然地倚在夫君的身旁。

    卫风微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他无法正确揣测,这对情侣般相互依偎的雪峰究竟离他有多远,甚至怀疑,这两座一壮一纤如同爱侣般依偎的雪山是否真实存在。

    他拿起望远镜细细地看去,随即发现一阵细碎的雪崩自雄壮的火头状雪峰左侧隆隆宾下原来,它们果然是真实的。是千万年来,相互依偎,不离不弃的一对神仙眷侣。

    正看得痴迷的时候,身后传来苏雷略显沙哑的声音:“是令你震憾的美,是不?”

    卫风仍然目不转睛地注意着眼前的美景“失眠了?”他知道苏雷生性敏感,有择床铺的习惯。

    苏雷用两手交叉扯着羊皮大衣,缩着肩胛坐在他身边,半晌,突然说:“我一直渴望踩踏中国西部的雪域荒原,现在果真来了,却感觉自己融不进这里去”

    “高原气候容易令人忧郁消沉,很正常。”

    “但你不是!”苏雷扭头盯着他。

    “什么话?”卫风微一扭头,扯了自己帐篷内的一条羊皮搭肩扔在苏雷怀里“赶快搭着。”

    苏雷接过搭肩,轻声说:“你行走在只有两尺宽的栈道时,腿部强壮,姿态有力你的眼中藏着一股渴望和向往”

    卫风好笑“我一向比你强壮——”

    “幸好这儿没有漂亮女人,否则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稍稍有点儿脑筋的人都不会想以女人和钱这两种东西激怒苏公子——”卫风低笑,眼睛依然丝毫未曾离开面前的情侣雪山,

    “不过,身处这里,我确实感觉到一份意外的宁静。单是面前这两座美丽的雪峰,足已令我感到异常超然——仿佛甘心就此坐着,张望它们一辈子——”

    苏雷微微一笑“幸好我不是女人,否则麻烦了。”

    “为什么?”

    “据传古纳西人有一个特别的婚姻仪式,每对夫妻在新婚之日都要对情侣雪山许下承诺,那么,以后无论经历何等艰难险阻,始终都能够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哦?”卫风觑他一眼,随即低叫一声:“你脸都白了——”不待苏雷回应,他立即爬回帐篷里,拿出保暖瓶,用瓶盖倒了一杯酥油茶“快喝口热茶!”

    苏雷接过来,双手捧着轻轻啜了一口,轻声说:“老大,我能够感觉,你将会有一些奇妙的遭遇”

    卫风淡淡地说:“你只是多读了几本歪书而已,并不是能知未来的预言家。”

    “但我已经说到你心里去了,对不对?”

    在第六无的傍晚,阿罗正式向他们告别。向擎说他们可以高价聘请他们同赴大黑峡,然而,马帮的成员们却全部摇头。卫风与苏雷对望一眼,知道他们异常迷信,而且非常坚持祖辈的遗训,不敢有所逾越。

    卫风从衣袋内掏出一叠人民币交给阿罗,说是打赏他们一路上尽职尽责。阿罗和其他纳西人笑得嘴都歪了,连忙千恩万谢,把纸币塞到最内层的衣服里,兴奋地准备晚餐去了。

    第七天一大早,两队人马正式分手,随即一西一东,各自起程。卫风一行三人背着硕大的行李,继续行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高山与盆地之间。据地图所示,越过盆地的冷杉林,再攀过卡荚雪山,大黑峡便如盘踞在雪域中的一条深褐色巨蟒,精壮的身躯细长幽黑,没有尽头般地朝西蜿蜒而去

    此时的世界,像个圆形的球体,包住呈弧状四散开的山峰。淡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天地之间,折射出一个更广阔的空间,里面走过无形的风,变幻的云,透明的雪,玄妙的神话,还有期待着故事的他们。

    前行了大概两天时间,他们终于走进那一大片冷杉密林之中。林中缠绕着团团恍惚飘荡的寒雾,远处参差高大的冷杉仿佛是一队时隐时现的幽灵,能突然飘荡而来,狠狠撞伤行人的脚尖,恐吓和示意前行者立即止步回头!

    突然,卫风感觉前方林中飞快地掠过一小点紫罗兰色的影子,似是一个十来岁少女般大小的身影!

    他心中蓦然一惊——此处人迹罕至,何会有女孩子?他回头望了望苏雷,发现他也朝前方张望,脸上,同样挂着怪异的神色。两人对望一眼。半晌,卫风淡淡地说:

    “别管了,走吧”

    苏雷点头。大家一言不发,匆匆越过这片沉寂阴森的死亡之地。

    然而,那一抹毫无预兆的紫色,虽然随着惊讶缓缓散去,却有点儿不受控制地干扰着他的心思,以致忽略了脊梁阴阴发冷的寒意,甚至在全神贯注地应对危机之际,还会抽拨些许心神,留意刚才掠过紫色身影的那一角地方。

    赶在天黑之前,他们在山坳间的一块草坪上扎下帐篷,匆匆吃过晚餐,三人抓紧时间休息。

    卫风仍旧感觉心神不定,胸口似乎有一股难以息止的暗流,似乎在等待或召唤一些什么。他侧着身子掏出吊坠握在掌心,心中禁不住揣测,向来自制力惊人的自己,是否因为这只来历不明的东西,弄得心潮起伏?它究竟暗示着一些什么?和那抹紫色的女孩身影有关吗?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扭头看向苏雷,那家伙大概太累了,居然“咕哝咕噜”睡得正香。向擎是个乐天派,睡得口水也流了出来,却又自发性地回吞着。

    一觉醒来。天已透亮。外面气温很低。

    就在他们收拾完毕,准备起行之际,卫风无意识地回望中,再度闪进一抹紫色!那是一束紫色的穗子!它安然地躺在一大团绿草丛之中,似乎就是要让这名不知来自何方的男子把自己捡拾了去

    在荒芜人烟的地带,居然躺着属于女儿家的绒线织物?!

    卫风暗觉奇异,扭头瞅了两位同伴一眼,向擎正蹲在湖泊边沿装水,苏雷懒洋洋地侧背着他,虚空的眼神不知在留意些什么。

    他把紫色穗子捡起,放在掌心上仔细观察。那确实是一种只属于女儿家的绒线穗子,线头处的梅心是棱状的,旁边围着六块线状花瓣,编得非常精致。

    如果,手中的穗子确实是真实的,那么,昨天在冷杉林里,那一抹飞掠而过的紫色影子也不会是虚假的了!或许,她她就是穗子的主人?

    压下奇异的感觉,卫风沉默地背上行装,三人继续朝卡荚雪峰山脚贴近。

    此时,风大了起来,夹杂着雪花开始飞舞,眼前的路一片迷蒙。无数的银色大小岩石乱七八糟地突兀在山脚下,而挡在他们前方的,是一大片坚硬的石槽!卫风当机立断,自雪山底部中段向右横绕过去。

    突然,身后转来苏雷一声尖叫。卫风立即扭头,却见苏雷正沿着侧边极其陡峭的冰川向下滑去。他身后的向擎立时用钢镐朝冰岩上一插,然后伸长手朝苏雷扑去他的手是拉着苏雷了,然而,因为下冲力度太强,向擎钉在冰岩上的铁镐松动了,两人立即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向冰川下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风以极速的姿态把腰间的登山绳飞甩向陡坡上的尖石,然后用尽平生气力,死命朝向擎抓去。幸好,他的左手及时捉住了拖扯着向擎腰间的登山绳子

    因为卫风腰间的登山绳,三人没有直摔下冰川。然而,却活像一串冰糖葫芦,悬吊在卡荚雪山右侧——一个连探险者也不敢光顾的隐蔽冰川的窄沟中,等死。

    清醒的苏雷和向擎在绝望中双脚使劲地蹬着,期盼可以踩着些什么以缓和冲力。可惜,没有。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当位居最下面的苏雷喘过气来,用尽平生气力和胆识向下张望之时,竟然发现自己距离地面不足二丈!不过,把这儿称呼为地面确实是夸张了,因为下面根本就不是实地,而一片片浓密得让人无比恐惧的尖锥形黑色岩石群,就像马戏团里用来表演用的铁钉床。

    “我的妈啊,这片连鬼影儿也不见一个的荒芜雪域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恐怖的洞天啊!”苏雷低低地呻吟着,随即竭力朝上头两粒摇来晃去的“冰糖葫芦”吼去,

    “你们顶着,这儿离地面只有二丈,但下面满布黑褐色的尖头礁石!”

    向擎立即回魂,腾出另一只手自腰间迅速解下另一端的腰绳垂下。苏雷便牵拉着绳子朝下面滑去。只可怜了最上层的卫风,一个人吊扯着两个合起来有一百五六十公斤的大男人,还被扯得摇来晃去,那股凄凉劲儿,别提了。

    十分钟后,三个男人非常艰难地立身在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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