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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最难堪的部分被人揭开,她想要挣脱,但“寒蚕雨”的余毒仍令她十分虚弱,连反抗都显得有些无力。

    医馆的坐馆大夫被少年找来给陆曈看脉,看了许久,一脸为难道:“这……恕老夫无能,实在看不出来这位姑娘哪里有中毒之症啊。”

    二人同时一怔。

    芸娘用毒高明,若她想藏,天下间高明医者也难以察觉端倪,“寒蚕雨”亦是如此。

    陆曈意外的是,医馆的老大夫没能看出中毒之症,这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却能一眼看穿,恐怕对医经药理之理解,已是世间佼佼。

    她便沉声道:“既然如此,应是公子看错了。”言罢就要离开。

    那少年却又将她拦住,这回语气已有些责备:“你怎么总想着要走。”又冷道:“身为医者,万没有让病者离开的道理。”

    “既然他不能治,我来。”

    陆曈愕然。

    其实那几年,她在山上被芸娘锉磨得也没了什么脾性,凡事难以令她掀起波澜。偏偏在这青衣少年面前罕见地有一丝慌神,她竭力同对方解释自己并没有中毒,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对方却铁了心般要将这济世的菩萨做到底,非要为她药到病除。

    “我迟迟不归,爹娘会担心的。”陆曈道。

    少年点头:“确是如此。”下一刻,他看向陆曈:“你家在何处,我同令尊令堂亲自说明。”

    陆曈:“……”

    她自然不能带对方回去,否则芸娘见了,说不准会将他当作下一个药人。

    他见陆曈不作声,便做主带陆曈去了邻近的客栈。

    “你若想给家人传信,告诉我就是,他们也可来这里陪你。”

    陆曈抿了抿唇:“不用了。”

    她想,这人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无法安放自己泛滥的好心,待到了夜里,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她再偷偷离开也不迟。

    陆曈是这样想的,但没料到对方的执着远远胜于她想象。少年身边跟着的那个车夫似乎有功夫在身,一双耳朵灵敏至极,夜里她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就被对方追了出来。

    简直是故意看着她。

    陆曈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她想,对方莫不是想要掳走她,苏南城中的花楼里,许多姑娘都是小时候被拐子拐走才堕入风尘,落梅峰的乱坟岗时常有染了病被丢弃的清倌尸体,她就曾掩埋过许多具。

    但若要掳走她,何须这样麻烦?还要将她关在客栈中,白白浪费银子。

    没想出结果,陆曈索性就不想了。想着静观其变,若这二人真有歹心,她就拿医箱的毒药毒倒他们。

    但这二人竟是真的在为她治病。

    车夫按青衣少年写的买来各式各样的药材,那少年便在屋中钻研方子捣药,每日煎了药喂她喝下。

    陆曈倒也不在意这药有没有毒,寻常的毒也毒不倒她。

    她只是觉得这滋味有一点点新奇,她服毒的日子比服药的日子多,毒药对她来说,与寻常餐食无异,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尽心尽力地为她解毒。

    少年的车夫把少年拉到门外,陆曈偷听到他们谈话。车夫压低声音:“少爷,咱们已在苏南多呆了半月了,老爷已写信来催,该回去了。”

    “她的毒还未全解,再等等。”

    “可是……出来时银钱带得不多,回去路程是够用,但您日日买的那些药材珍贵,老爷派来送银票的人还未到……再这样下去,咱们回去的路费可就不够了。”

    外头沉默良久。

    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响起:“把这个拿去押给他们。”

    “少爷,那可是您的玉佩!”

    陆曈一怔。

    那人的语气仍是平淡,催促道:“快去快回。”

    陆曈在门被推开的前一刻坐回窗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少年蹙眉看着她:“你都听到了?”

    沉默了一会儿,陆曈才开口:“你为何救我?”

    陆曈看不懂这个人。

    从车夫和他偶尔的交谈中,她大概知道了对方是从盛京来的少爷,只是回京路上经过此地。他应当家世富贵,他身上穿的那些衣袍虽然样式简单,锦缎刺绣却是苏南一等的成衣铺子都做不出来的华贵细致。

    他人也很有礼,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子弟的优雅,像一只从云间飞来的青鹤,站在鸡群中,总有种格格不入的孤高。

    他没说话,陆曈就又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路人,我中没中毒,与你也没关系,你为何要救我?”

    陆曈不明白,若说是贵族子弟一时兴起的怜悯心,但半月过去了,足够兴致消减,这“路见不平”的戏码想必已厌烦,他为何还是如此执着?

    “医者治病,天经地义。”他淡淡瞥一眼陆曈放在角落里的医箱,道:“你也是医者,难道不清楚?”

    陆曈心中一紧。

    她从未在对方面前打开那只医箱,她也不曾说过自己的身份。

    “我看见过你自己把脉。”像是瞧出她的迷惑,少年主动解释。

    陆曈不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应了一声。

    他认真分拣着车夫新送来的药材,边道:“你住这里有半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药材一簇簇散开,灰尘在金色日光下飞舞。大概是因为身上的寒毒解了大半,陆曈竟觉得冰冷的日光有些暖和了。

    她低着头,面衣覆住的鼻尖被这暖意渗出了一层细汗,轻声道:“十七。”

    十七,这名字一听就不是真名,但对方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多问,道:“我叫纪珣。”

    纪珣……

    陆曈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这名字。

    纪珣是个奇怪的人。

    他从来不问陆曈的事。

    陆曈在客栈里住了十来日,无人来寻,也不回家,寻常人早已对她来历感到好奇,但纪珣却从未提及。

    他不问陆曈来自哪里,不问陆曈为何中毒,甚至连陆曈面衣下的容颜也没有半分兴趣,看上去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但他又很体贴。

    他每日在客栈借了炉子认真煎药,盯着陆曈服下后,又为她诊脉看是否好转。

    他甚至还让车夫去给陆曈买了条裙子。

    陆曈那件旧衣在摔倒时被碎石擦破了,膝盖处破了道口子,瞧着怪不雅的。纪珣就叫车夫去买了条新裙子,那是条漂亮的刺绣妆花裙,颜色是春天的柳叶色,是很鲜嫩富有生机的颜色。

    陆曈趁夜里都睡着时将面衣取下,换上那条裙子,瞧着镜子里陌生的少女怔怔发呆。

    没有采摘药草蹭上的药泥,没有因不合身层层叠叠裹上的碎布,没有去乱坟岗捡拾尸体沾上的腐烂味道……

    她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十三四岁的少女。

    如果她没有离开爹娘,如果她仍在兄姊身边,如今常武县的陆三姑娘,应当就是这个模样。

    第二日一早,陆曈起床,有人在门外敲门。

    她打开门,纪珣与车夫站在门外。

    车夫惊讶地盯着陆曈身上的裙子,似是在惊讶今日的陆曈与往日不太一样。

    陆曈有些不自在,纪珣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从她身侧走过,径自到屋里取出炉子和药罐,开始煎药来。

    车夫出去了,陆曈默默走到窗前的长桌前坐下。

    纪珣没什么男女大防之感,或许是因为她只是苏南的一介平人,并非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没那么多规矩要遵守。

    又或许是因为,纪珣身为医者,医者总是不忌男女大防的。

    陆曈望向窗外。

    客栈门口拱桥上栽满新柳,从高处凝望过去,湖水长堤一片新绿,再远处是落梅峰藏在云中的峰影,春山苍苍,春水漾漾。

    陆曈正看得入神,忽听耳边传来纪珣的声音。

    他问:“你学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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